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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朱固然圓了場子,可蘇如繪已經淡淡一笑,站到一旁去,再不接口,霍清瀣被太後責備的看了一眼,想了想,到底拉不下個臉來認錯,便裝作沒懂太後的意思,道:“今兒進宮來,卻是求太後一件事。”


    太後也不想當眾拂了她麵子,就順著話頭問下去:“哀家正要問你怎麽忽然就迴來了,到底是什麽事?”


    “父親叫我來向太後討一支成色好些的白玉金參。”霍清瀣有些不太高興的道。


    太後頓時一驚道:“霍長青病到如此地步?”


    白玉金參藥性溫和,而且幾乎不與任何藥物衝突,乃是一等一的滋補調養藥材,並且可長期煎水服用,隻是同樣金參,品相年數差距之間藥力也是天壤之別。這東西從前是珍貴無比,非閥閱根本弄不到手,因北伐後北戎被迫年年進貢,更有許多商賈往來販運的緣故,如今大雍許多偏遠的藩王說不定都能弄到一兩株,所以早就不稀罕了。


    但霍清瀣這會來開這個口,要的自然不是尋常的物色,長泰帝極是孝順,從來好東西都是先緊著太後,仁壽宮的庫房裏麵,就有當年北戎遞交降書時一並進上的五株金參,皆是萬中無一的貨色,幾乎長成了清晰的人形,傳說原本是北戎可汗的珍藏,當時大雍氣勢如虹,北戎兵敗如山倒,不得不拿出來乞求和談。


    這五株金參,就是太後的私庫裏麵,也是重頭了,不是皇室中要人性命危及,就是正三品上的妃子快死了,也未必輪得上取用。


    如今霍清瀣這麽一說,太後卻沒想到霍長青逾越,而是被他的病情所驚,霍長青致仕後寄情山水,但因太師霍德年紀漸漸衰老,膝下又隻有他一個兒子的緣故,也不能走遠,隻在帝都左近的別院居住,娶了繼室鄧氏後,也隻是偶爾歸迴霍家祖宅住上幾日,探望父母,一直以來卻也沒傳出什麽病信。


    說起來他身上的病,倒與如今的周皇後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這件事情許多人知道但也不點破,太後更是心知肚明,如今乍聽到霍清瀣要來替霍長青討取皇室救命用的金參,自是驚訝無比。


    “父親還是老樣子。”霍清瀣竭力壓抑,但話語裏還是帶出了三分不滿,“是鄧家的八女,一直病歪歪的,上迴姑母壽辰,祖母去鄧家接了……母親……和霍輝進宮來給姑母慶賀,聽到這個消息,迴去和父親提了提,父親就叫我來討支金參!”


    這話一說完,蘇如繪等人都皺起了眉,若霍長青真有此言,卻也太糊塗了!委實與他平時的名聲不符,太後聽了,卻問道:“哀家瞧你是獨自進來的,你身邊的嬤嬤與宮女呢?”


    “都在外麵。”霍清瀣不解道,“嬤嬤們上了年紀,我把她們留在宮門口了。太後?”


    太後暗歎了口氣,勉強笑道:“沒什麽,哀家隻當你身邊的人都去哪了?”這麽一說,太後複道,“袖香,去開了內庫取支好些的參來。”


    “是!”袖香答應一聲去了,蘇如繪等人都是麵麵相覷,霍清瀣也有點意外,想說什麽,但見蘇如繪這些人在也沒繼續下去,默不作聲的坐在旁邊等著,過了半晌,袖香親自托著烏漆木盤出來,上麵放著木匣,呈到太後麵前,太後親手打開,裏麵卻是一支飽滿完整的金參,係著紅絲線,隻是幾人目光一掃,便知絕非那五支金參之一,不過是品相頗好的一支罷了,這種樣子的金參,霍家可未必拿不出來,到底霍德這個太師,好東西皇家一向都不肯少了他的。


    霍清瀣看到,眉頭一皺,道:“太後,父親他的意思是……”


    “想是你每日裏盡孝床前累得極了,所以聽差了。”太後和藹道,“你那鄧家姨母年紀輕輕,這支參怎的還不夠?你父親雖然不及太醫,但哀家早年也曉得,霍長青他是懂得醫理的,怎會弄錯?”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蘇如繪仿佛看到太後說霍長青懂得醫理時,眼中厲色一閃而逝,那一瞬間她差點打了個寒戰。再看時太後卻又恢複了對小霍氏獨有的溫和態度。


    霍清瀣疑惑的接了過來,大約是被霍長青催促進宮的,她心情不是很好:“已經快申時了,太後疼一疼我,留我用了飯再出宮吧。”


    “不是哀家不疼你,但冬日天色晚,如今又下著大雪,到底還是早早迴去的好。小廚房裏有現成的熱湯,袖香你去取一份,再配些點心,讓瀣兒去偏殿吃了,快些迴府。”太後卻沒有答應她,這讓張眷明顯的露出了驚色,霍清瀣也有點悻悻,不過還是點頭而去。


    太後在小霍氏走出正殿後露出一絲明顯的疲憊,但很快掩飾下去,對剩下的人道:“原本想留你們晚膳,可這會哀家有些乏了,你們且下去吧,晚膳在自己住的地方用就是,記得莫要貪嘴,吃食務必要熱熱的才入口。”


    幾人心裏清楚,怕是太後要趁小霍氏吃點心墊饑的時候去叮囑幾聲,雖然不曉得為什麽太後要催促小霍氏盡快趕迴霍府,但都識趣的起身應諾,少不得謝過了太後的關心,蘇如繪道:“太後,咱們幾個都是住在仁壽宮裏的,迴去不過幾步路,可張家姐姐卻要迴未央宮,雖然有暖轎,到底路途放在那裏,這會已經快到申時,姐姐剛才也說迴去路上怕要挨餓,不如就到臣女們的住處胡亂應付幾口?”


    太後急著去教導小霍氏,卻一時忘記了張眷,看到她柔柔弱弱的站在那裏,心下有些泄氣,自己到底有了年紀,這一年來身子越發差了許多,剛剛說的事情卻這麽給疏忽了,便深深看了眼蘇如繪道:“哀家身子乏,卻把這事給忘了,幸虧你提起,既然這樣,那就叫眷兒隨你迴玉堂殿裏用完膳再走吧,哀家會叫暖轎在外麵等。”


    “是。”蘇如繪應了,與丹朱等人一起披上氅衣,出了德泰殿,外麵廊下寒風激麵,幾人即使穿戴厚實,也不禁打個寒戰,張眷扶著芝芝的手,淡淡道:“承你想的周到了。”張眷身子弱於常人許多,這般冷天空著肚子跋涉迴未央宮,就是蘇如繪也覺得受不了,她簡直要病上一場,所以話語裏倒是有幾分真心的感謝,但語氣依舊不太好。


    蘇如繪卻曉得她並非針對自己,而是因為小霍氏的緣故,長泰廿六年那場到現在都說不清楚誰是誰非的墜湖,可以說是徹底改變了她的命運,並且是向不好的方向,張眷所失去的不僅僅是成為未來國母的機會,甚至還有自己的康健,當時太後的態度就是偏著了小霍氏,而今日,太後再次用實際證明,在小霍氏麵前,張眷這個所謂的娘家人也不過如此,由不得她心裏不冷到底,連帶著對蘇如繪自然也沒什麽好語氣。


    那邊周意兒聽到,忽然轉過頭來,冷笑道:“張家姐姐可別謝早了,誰知道這頓晚膳會吃出什麽下場呢?有些人在我那裏可是什麽都不沾的,也不知道到底是怕什麽,還是自己平時就做的多了,成了心病!”


    蘇如繪也不理她,隻對丹朱道:“天冷,我隻帶著張家姐姐迴玉堂殿去,你我就不請了,自迴停芳園,記得太後的話,先喝熱熱的湯水暖了身子,再解裘衣。”


    丹朱答應一聲,惟恐周意兒再說出叫大家尷尬的話來,匆忙帶著人先走了。


    周意兒見蘇如繪無視自己,也覺得無趣,撇著嘴角故意踩重了步子離開。


    張眷此刻才抬頭,似笑非笑道:“你和她從前不是關係極好的麽?怎麽如今變成這個樣子?”


    “人總是要變的。”蘇如繪理所當然的說道,這話一出口,她兩道彎眉卻微微一蹙,心底一個聲音仿佛在呐喊:沒錯沒錯,人總是要變的,那麽自己如今的選擇,到底是對是錯?


    她愣了一愣,自失一笑:太子甘霖,你種下的種子,到底還是生根發芽出來……原來自己不知不覺中,已經開始不斷遲疑甚至懷疑起將來的結局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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