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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到張眷和蘇如繪到來,餘太奇和甘美都停下了交談,前者略一點頭,淡笑道:“兩位小姐來了?快快請進。”


    餘太奇是長泰特旨留他在宮裏的,年紀又長,加上張眷和蘇如繪都不是宮妃,因此也沒有什麽需要避忌的,兩人大大方方跨進門,先向甘美行了禮,待甘美道了免字,複對餘太奇欠一欠身,笑著問道:“聞說公主還在院正這裏?”


    “榮壽公主就在裏麵。”餘太奇說話的聲音很輕,目光看了眼內室,小聲道,“澂嬪娘娘剛剛被皇後娘娘召去了未央宮問話,走時把公主哄著入睡了,兩位小姐要看也無妨,不過莫要吵著公主。”


    蘇如繪忙也壓低了聲音:“多謝院正。”


    餘太奇這麽說了,蘇如繪和張眷商議幾句,兩人把易發出響聲的釵環都摘下,讓服侍的人都留在外麵,隻兩人進去。


    這間內室看得出來是倉促之中布置出來的,想來雖然公主年幼,餘太奇也不敢讓她睡自己的臥房。


    室中東西十分簡單,一張雕花大床迎門放在靠牆的地方,帳幔低垂,兩個嬤嬤正誠惶誠恐的陪在旁邊,見張眷和蘇如繪進來,其中一人忙站了起來,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用口型告訴她們榮壽公主剛剛入睡。


    張眷對她點一點頭,兩人小心的走到帳邊看進去,卻見床上一床大被,榮壽公主並不是獨自睡的,床上還有一個十四五歲、樣貌清秀的小宮女,隻穿中衣,怯生生的替公主暖著被子。


    榮壽公主許是吃了藥的緣故,小臉紅撲撲的,煞是可愛,兩人端詳了片刻,對起先站起來的那嬤嬤招了招手,一起退了出去。內室到外間有一個小小的隔斷,兩人在這裏站住腳步,問著那嬤嬤:“公主病得可厲害麽?”


    這兩個嬤嬤都是榮壽公主的近侍,平日裏總是跟著公主到仁壽宮裏去承歡太後膝下的,所以對張眷和蘇如繪的身份皆十分了解,隻當她們是奉了太後與皇後之命前來,是以極為恭敬的答道:“迴兩位小姐的話,公主昨兒晚上凍了大約兩刻,幸好澂嬪娘娘發現,及時送到院正這裏來,院正看過脈,說是受了風寒,公主年紀小,因此有些嚴重,不過吃了一帖藥下去,業已穩住。隻是不大能見風,所以院正讓公主暫時留在這裏。”


    “我看榮壽公主的臉頰甚紅,約是在發汗,這個時候容易積熱毒,怎麽還要小宮女暖被?”蘇如繪不通醫術,張眷卻是久病之人,發現了蘇如繪疏忽的地方。


    那嬤嬤不敢怠慢,忙解釋道:“迴張小姐的話,榮壽公主素來怕冷,院正在這裏又是暫住,連被子都是昨兒晚上臨時從倚晴齋送來的,隻是公主這個時候睡的都是輕軟的雪羽綢被,是與太後、皇後用的一樣的,昨晚受了潮,這會蓋的卻是四殿下的被子,比公主用的要次了一等,公主蓋著不適,一個勁的啼哭,澂嬪娘娘隻得親自替公主暖了被子才哄得公主躺下去,剛才皇後娘娘派人召澂嬪娘娘過去問話,娘娘怕自己走了後公主覺著冷,才叫那小宮女爬上去的……為怕熱毒,屋子裏沒有點炭盆,公主身子又弱,也隻能這樣了。”


    嬤嬤話裏透著為難,張眷和蘇如繪其實也不過隨便一問,見她這麽惶恐,就知道必定是誤會了。她們對望一眼,也不解釋,隻道:“宮裏就這麽一位公主,素來又惹人憐愛,嬤嬤們還是要盡心些才好,我們也隻是過來看一看,迴頭再去迴了太後娘娘與皇後娘娘,嬤嬤且進去罷。”


    那嬤嬤連忙允諾,見兩人再無吩咐,這才轉身進去。


    蘇如繪和張眷出來,甘美卻已經走了,餘太奇獨自捧著本發黃的醫書在堂上看著,見兩人出來,便道:“方才忘記問兩位小姐了,兩位小姐過來是奉太後、皇後之命的,還是自己先過來看?”


    “是我們自己先過來看。”蘇如繪道,“另外丹朱郡主與周家小姐正在德泰殿伺候著太後,脫不開身,托我帶了些東西給公主,霍七小姐不在宮裏,我也替她備了份,聊盡心意。”


    正說話時前麵天井裏一陣腳步聲,門戶被推開,當先衝進來的卻是甘沛,大聲道:“榮壽呢?榮壽怎麽了?”


    “你小聲點。”後麵緊跟著太子甘霖,皺著眉頭教訓道,隻可惜太子說晚了,剛才人人輕手輕腳,榮壽公主睡得熟,乍然被甘沛這麽一嚷,公主登時就被吵醒,外麵立刻聽到了一陣哭聲。


    餘太奇微微皺眉,可甘沛乃嫡出皇子,並且太子也在,他起身給太子和幾位皇子行禮,淡淡的提醒著:“五殿下,公主病中易驚,還請低聲。”


    這時候大家都聽到裏麵榮壽公主哭著要澂嬪和甘美的聲音,甘霖溫言替甘沛道歉,甘沛臉上閃過一絲陰霾,很快甜甜的說道:“謝院正提點,我隻當妹妹這會沒在睡呢。”


    蘇如繪悄悄拉了拉張眷衣角,齊聲道:“臣女告退。”


    “兩位也來探望榮壽嗎?”甘霖轉過頭來客氣的招唿了一句,當著餘太奇的麵,甘霖自不會和她們多言,隻是點了個頭,帶著甘沛進去探望了。


    一直到了走廊上,張眷才皺著眉頭道:“五殿下實在鹵莽。”


    蘇如繪並不去接這個口,而是看著走廊外淅瀝的雨歎道:“昨兒風雨委實是大了點,可是尚工局也太不像話了,堂堂皇子、公主住的地方竟半夜裏被掀了屋頂,實在是荒唐!”


    “你也不用和幾個死人計較什麽。”張眷冷笑,“我出來時就聽未央宮裏的人議論,說皇後娘娘昨晚得了信怒不可遏,已經下定決心要拿尚工局做垡子,好好整頓一下六尚了!”


    蘇如繪一挑眉,聽出她話裏的意思,雖然不知道張眷怎麽突然對自己改了態度,但這並不是壞事,點頭道:“皇後娘娘乃六宮之主,也是所有皇子和公主們的嫡母,出了這樣的事,皇後娘娘自然是要生氣的。”


    “為這事生氣的可不隻是皇後娘娘。”張眷和她一起並肩走著,淡淡的道,“太後隻怕更生氣呢。”


    “正是這個理兒,所以今兒隻有我一個人過來,丹朱郡主和周意兒都在德泰殿中伺候著,就是怕太後慪在心上。”蘇如繪輕聲道,“太後上迴病愈後精神便不大如前,不能教她太勞心了。”


    張眷聽了半晌沒作聲,眼看院門到了就要分手,她忽然道:“既然這樣,我也很久沒去德泰殿給太後請安了,你若不嫌棄,不如就跟你一起去吧。”


    “張家姐姐這話說的,這有什麽嫌棄不嫌棄的?”蘇如繪爽快的道,“因我腿傷,前幾日太後都免了我定省,也有幾天躲懶沒見太後了呢,咱們一起去吧。”


    兩人都乘著轎子來的,這會就叫抬轎的小黃門注意了步伐,隔著轎子談著,張眷便道:“你腿傷?好端端的宮裏怎麽傷了腿?”


    “說起來也是慚愧,前段時間拜了修儀娘娘為師習琴,結果那日迴來的晚了些,又因在蘭秋宮裏看到修儀娘娘的娘家侄女,想著彼此年紀相仿,又為人弟子,所以著秀婉先迴仁壽宮備禮,趕著宮門關閉前送去,自己獨自走著,偏生在經過一段偏僻宮道時,腳下不知道怎麽一軟,就跌到路邊荊棘叢裏去了。”蘇如繪有些無奈的道,“荊棘劃傷了小腿,我倒沒覺得怎麽樣,可太醫院那位淳於太醫慎重得很,偏生秀婉她們最是信他,報到太後那兒,就讓我把傷全養好了再去伺候。”


    她這麽一說,倒勾起了張眷的印象:“你說的修儀娘家人,是不是懷真郡主的夫家,前段時間進宮還給太後和皇後請安的那幾個?那位劉九小姐,性子活潑,皇後很喜歡她,當場給了一隻碧玉環呢。”


    蘇如繪聽到碧玉環三個字,微微一怔,仿佛隨意的問道:“碧玉環?”


    “是皇後娘娘當初陪嫁之物。”張眷隔著轎子輕輕一笑。


    蘇如繪見她並不多言,想著自己與她不過初步和解,也不便多問下去,便道:“劉九小姐去未央宮請安時原來你也恰好在嗎?”


    這話說出口,蘇如繪獨自在轎子裏就微微皺了下眉,張眷從墜湖後對於自己的身子就很是多心,尤其當年那株白玉金參,雖然周家瞞得緊,甚至連夜把周棄病給送到了江南來躲避,可威遠伯府後來終究的打聽出來東西是蘇家給出去的,說不恨上蘇氏那真心是假話,所以蘇如繪這麽一問便後悔了,擔心說的好好的惹惱了張眷。


    果然張眷半晌沒說話,忽然冷冷的說道:“長樂殿上固然有些清冷,可到底隻有我一個女孩兒養在了未央宮裏,總不至於有人怕我過了病氣給皇後,話裏話外,拿拿遞遞的叫我離遠點,再說皇後娘娘也時常召我去問一問身體。”


    蘇如繪聽到她暗指小霍氏這才鬆了口氣,笑著道:“說起來張家姐姐獨自住著未央宮到底冷清了點,如今瀣兒姐姐迴家去,姐姐不妨多向仁壽宮走一走,太後一向是喜歡德泰殿裏熱鬧的,何況姐姐是太後娘家人,與我們又更不同,太後也一直惦記著你呢。”


    張眷在轎子裏隻是不作聲,到了仁壽宮,兩人雙雙下轎,讓芝芝、白鷺撐了傘向德泰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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