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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兒可是小小的出了口氣,沒見太後還是讓四殿下開春進嘉木宮時,永信宮那位的臉色。”周意兒讓非言端上醃漬過的蜜餞,笑吟吟的說道,“隻是那沈子佩忒惹人厭煩!”


    蘇如繪迴宮以來還是第一迴到紫瀟榭裏來,瞥了眼那盤蜜餞,攙了玫瑰花瓣,糖霜調出的晶瑩下麵是誘人的絳色,嘴角略略一勾,卻搖頭推開了:“這東西我如今可不愛吃!”


    周意兒奇道:“這個不甜,是我特意讓你少放糖的,曉得你不愛太甜的東西。”


    “先不忙說吃的,你可覺得奇怪麽?”蘇如繪隨手把茶碗放下,壓低了聲音,“咱們進宮也七年了,與幾位殿下一起長大的,不敢說這宮裏頭的事兒知道多少,可是這些年來總有些看到眼睛裏的……四殿下的出身和受寵在那兒放著,太後雖然對澂嬪娘娘存著憐恤,可依著咱們來看,那還是因為榮壽公主在倚晴齋裏養著的緣故,你說,三殿下做什麽要不許四殿下進嘉木宮去?咱們進宮來時,這兩位也才六七歲而已,能夠結下什麽樣的冤仇,竟連正經的皇子,嘉木宮都住不得麽?”


    她這邊一頭的霧水,周意兒卻輕輕笑了笑,對非言道:“你且出去。”秀婉忙也告退。


    非言與秀婉都退到了珠簾外頭,內室裏隻剩了周意兒與蘇如繪,她還特意湊到蘇如繪身邊,小聲道:“這事兒……你一點都沒有聽到?”


    “聽到什麽?”蘇如繪一臉莫名其妙。


    周意兒轉了轉腕上金釧,透露給她曉得:“我隻當你早就曉得了,原來你卻蒙到現在麽?永信宮那位這麽做,倒不是與四殿下直接有什麽仇怨,這幾年澂嬪是個什麽樣的人,她教導的四殿下與榮壽公主是什麽性情,咱們都是看在眼裏,這六宮多那麽幾個人不多,少那麽幾個不少……若不是因為公主的緣故,倚晴齋這兩個這兩年也沒得見幾迴太後。”


    “到底是個什麽關節,你倒是說清楚。”蘇如繪忙推著她道。


    “是這麽迴事,那迴上林苑百花宴後,宮裏頭不是傳出一起子謠言來?事情牽涉到了七年前沒了的那個淑人來。”周意兒悠悠提醒道。


    蘇如繪略一思索,隨即想了起來:“是趙氏?謠言道昭華宮裏……可這和四殿下有什麽關係?”


    “關係大著呢!”周意兒冷笑,“聽我姑母身邊的嬤嬤無意之中說起過,在那謠言出來前,德妃有意過繼四殿下到她名下去,據說就因為這謠言一鬧,叫陛下和太後想起了她剛進宮那會的嫉妒行狀來,這才作了罷!”


    蘇如繪詫異道:“德妃居然起了這個心?可是澂嬪娘娘撫養四殿下多年,母子連心,怎麽肯讓她如願?”


    “這裏麵,你卻又糊塗了。”周意兒搖頭道,“正因為澂嬪娘娘疼愛四殿下,才會要同意,你不想想,澂嬪娘娘——當時還隻是才人,也不是得寵的,宮奴出身,也沒什麽外家不外家,縱然太後憐恤,這輩子能做個嬪就不錯了,妃位是想都別想的。而德妃呢?別瞧德妃父兄都命喪沙場,可是林家其他親眷可還好好的活著,縱然不是什麽世家門閥,到底也是有兩個做禦史的堂叔,加上貞慎太縣君,德妃嫡親的姊姊,據說這位太縣君的遺腹子極為爭氣,如今官職已經做到與你二哥差不多了,另外,德妃父兄的袍澤,總有那麽幾個念舊情又能說幾句話的,否則太後與陛下那幾年也不必那般的忍耐著德妃,就是沈家那位,西涼沈的嫡女,被德妃打了,還不是得新平郡夫人進宮哭訴才能讓太後訓斥她幾句?四殿下有這樣的母妃,野心談不上,可是就藩時挑個好一些的封地,不去那種偏遠貧瘠瘴癘滿布之地,不去秋狄、北戎經常侵襲的邊荒,總是好的。”


    蘇如繪剛剛端起茶碗,聽到這番話頓時又放了下去,歎道:“澂嬪娘娘這番用心,實在是慈母心懷,也難為她能夠與德妃娘娘搭上這番話了。”


    “可不是麽?四殿下今年一十三歲,擱著陛下那時候,開春就要大婚了,如今宮裏高位的妃子雖然多,可是殿下的年紀放在這兒,不說在過三年殿下就要就藩,就算過繼,位份高的妃子也要擔心會不會白出這個力,畢竟澂嬪還活著。”周意兒輕哼了一聲道,“就是母子之間的避忌也要考慮,除了德妃、景妃、莊妃這幾位,也就是早年冊的昭華這麽幾個人,可這些人,雖然無子,卻也不是每個都看得上許氏所出的這位殿下的。”


    “哪裏是看不上?”蘇如繪道,“我瞧是她們一來是看太後與陛下在諸殿下之中,對四殿下一向不甚在意,怕過繼了四殿下反而惹了太後與陛下不喜;二來麽,這些人怕還惦記著自己懷個親生的,幾個月前還好,這會,貴妃娘娘……”她指了指西福宮的方向,“哪能沒這個心思呢?”


    周意兒把頭一偏,冷笑著道:“貴妃一向盛寵,如今有孕,那倒不希奇,可是其他幾個人,如莊妃、景妃,寵愛連佳麗都不如,卻也這麽奢望呢?”


    蘇如繪知道她說的不是所有佳麗,便淡淡道:“崔佳麗雖然也有了孕,可她是什麽身份什麽位份,你拿正二品的妃子與她相比,若傳出去可別讓人笑話了。”


    周意兒聽出她不喜,連忙道:“我隻是隨口一說,你可別生氣。”


    “我不是生你的氣。”蘇如繪也不想為這點事和她翻臉,歎道,“你曉得這個人進宮,本來是沒有其他意思的,這事兒……”她露出頭痛的神色來,“每迴被提到,說什麽的都有,我若不是養在太後膝下,好歹有幾分體麵,怕是連玉堂殿都不好出了。”


    “她如今也不是佳麗了,按製進為禦妻。”周意兒安慰道,“那起子人說又怎麽樣?多半也是嫉妒,陛下看中了一個奴婢,那也不是什麽大事兒,何況崔氏承寵不久就有孕,沒由得她們不眼紅。”


    “我哪兒是為她位份擔心?”蘇如繪苦笑著道,“早先在家裏時,雖然很有體麵,可服侍了陛下……能給個位份已經不錯,這會她已是禦妻,等誕了皇嗣,不管男女,少不得再進一級,那就是娘子,從七品的位份,哪來的資格撫養皇嗣?到那時候……”


    蘇如繪欲言又止,周意兒卻看出了意思:“你是擔心她落到與楚王生母同樣的下場?”


    霍貴妃從得了甘然撫養後,就不許他與生母接觸,不僅如此,就連長泰,也被攔著沒再臨幸過韓氏,原本誕下皇子,是宮裏每個妃嬪夢寐以求之事,可是韓氏誕下甘然,卻是先失了兒子,又沒了丈夫的寵愛,早早被打發進飛蘭苑去住。


    若不是因為這個緣故,那韓娘子能不能再進位,也未可知。


    這件事兒,霍貴妃起初花了許多工夫不許人提,可六宮裏哪有什麽秘密,加上貴妃雖然得長泰喜歡,但比起太後和皇後的權勢還差得遠。太後對這種小事一向不大在意,但是皇後想必是樂意叫甘然知道的,自然而然的,蘇如繪這些人在宮裏待了這麽多年,多少也聽到一點當初的經過。


    有資格做主位以上的妃子,誕下皇嗣,那才叫喜出望外。


    低位份的妃子,卻要麵臨著失去孩子的同時,受到奪走她孩子的人的打壓。


    這宮裏這麽多年來,可是隻有一個許氏。


    “唉,到底是家裏的老人。”蘇如繪皺了皺眉,複又展開,道,“幸虧今兒到你這裏來一迴,若不然,我還真不曉得昨天德泰殿上那場爭鬥到底是為了個什麽緣故。不過,四殿下就算進了嘉木宮,怕也要受許多委屈的。”


    “還記得上迴許氏獨自覲見太後,把咱們都攆到偏殿去的事嗎?”周意兒呷了口茶道,“我猜,那時許氏可能就是再提讓德妃撫養四殿下的事兒,也因為這個緣故,永信宮才一個勁的打壓著四殿下。”


    蘇如繪倒不覺得永信宮這麽做會有什麽效果:“宮裏唯一的公主可是養在許氏那兒的,四殿下如今有這點年紀,對德妃再怎麽孝順,私下裏也虧待不了澂嬪,何況澂嬪那兒有公主,也不怕寂寞……最緊要的是,昨兒看太後的態度,至少不反對。”


    “太後讓四殿下去嘉木宮,已經表明了態度,不知道為了什麽緣故,太後和陛下對四殿下一向不大熱絡,但皇子該有的,卻也不肯委屈了殿下,永信宮為了當年淑妃與德妃的那點兒意氣,到現在還要樹敵,真真是蠢到了家。”周意兒與永信宮的冤仇,上承家族,中間是皇後與淑妃近年的矛盾、太子與三皇子甘棠的儲君之爭,下麵還有她自己剛進宮就和甘棠的爭執,最近又添了一個沈子佩,提到沈氏,她是怎麽都說不出好話來。


    蘇如繪心知肚明,她對沈氏也沒什麽好印象,隻道:“四殿下一向靜默,卻是極愛護公主的。”


    “正是。”周意兒點了點頭,眼睛微微一眯,“我姑母也說,得空會幫著勸一勸太後呢。”


    她這麽一說,蘇如繪倒想起了一件事,便趁機告辭道:“我得迴玉堂殿溫一溫琴譜了,明兒修儀還得考我。”


    周意兒不知道她琴課的進度,聞言失望道:“這麽急?我還想著留你試一試非行的手藝哪。”


    “左右在一個宮裏,還怕沒機會麽?”蘇如繪把沒動過的茶碗推到一邊,“行了,我先走了,得空再來。”


    “非言去把新製的蜜餞拿一包來。”周意兒對蘇如繪道,“我瞧你今兒不大想吃東西,大約最近身子乏了些,這蜜餞清甜不膩,最開胃口,不信等你有興致了吃兩個。”


    “也不知道為什麽,上迴病過後,吃什麽都覺著淡淡的。”蘇如繪歎了口氣,“倒是格外喜歡新鮮果子些。”


    兩人說了幾句閑話,非言已經快手快腳的拿了一包蜜餞過來交給了秀婉。


    等蘇如繪離開,周意兒繞到屏風後換件裙子,出來時卻見非言皺著眉頭站在桌子邊,奇道:“怎麽了?”


    “小姐。”非言若有所思道,“剛才奴婢拿進來的吃食,蘇家小姐這份兒的,一點都沒動?”


    “她今天身子乏……”周意兒隨口說了一半,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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