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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生是字,便是長泰初年那位狀元郎顧太一,顧太一當初不忿薛紫暗天下無人可嫁之言怒而登門“討教”,最後卻為薛紫暗才華折服,當此之時,顧太一未娶,而薛紫暗未嫁,正是男才女貌,帝都不少人,包括薛白也樂見其成,原本有幾家門閥還想招顧太一為婿,見狀也紛紛按捺下心思觀望。


    沒想到最後兩人卻成了君子之交,顧太一在五年後娶了一戶詩禮人家的女兒,宦海幾度沉浮,大約在蘇如繪進宮前一年,外放做了地方大員,到不久前才還都敘職,帶些特產來給薛紫暗拜訪,也是常事。


    不過提到顧太一,很難不讓蘇如繪想起顧連城,她知道自己這個師傅性似林下,也不遮掩,大大方方的問道:“說起顧師伯,師傅,師兄倒是湊巧,和師伯同姓。”


    顧太一和薛紫暗君子之交,蘇如繪是薛紫暗的記名弟子,這聲師伯是喚得的,薛紫暗聽了,果然並不生氣,點頭道:“這件事情告訴你也沒什麽,你的這個師兄,原就是你顧師伯送來的,是他在地方遇刺,一名忠誠屬下拚死救護,臨終前把自己的獨子托付與你師伯,便是連城。”


    蘇如繪沒想到自己一好奇居然還問出了這等隱秘,奇道:“哦?那為何顧師伯不把他留在身邊,卻要轉托師傅?”顧太一出身於洪洲顧氏,也算得上世家大族,他少年得中魁首,妻子又出身詩禮人家,甚是賢惠,加上顧連城之父對他有救命之恩,顧太一又非景遇窘迫養不起一個顧連城,如何會把這救命恩人之後轉交給其他人看顧?


    “一則是連城天資聰穎,你顧師伯雖然文才不差,但他身為朝廷命官,政務繁忙,無暇詳細指點,我卻要清閑許多;二則是你這師兄,乃是改姓。”薛紫暗像是早就打算告訴了她一樣,淡淡的說道,“他原來姓什麽,關係甚大,你也不必多問,甚至連師傅我,其實也不清楚。”


    蘇如繪何等敏感?立刻便意識到顧連城的身世,隻怕不大簡單,立刻噤了聲,也不奇怪為何自己進宮後才聽說到自己有這麽一個師兄了。


    不過薛紫暗卻就著話題說了下去:“你既然提起來,我倒想叮囑你幾句,你是青州蘇氏嫡女,日後的皇家婦,不出意外,對這天下大部分女子而言,也是前程遠大了。”


    “師傅但請吩咐!”蘇如繪忙肅然道。


    “沒什麽吩咐不吩咐的,我一生恣意,薛家祖訓便是萬事莫強求,所以也就是一句叮囑,你若方便便做,不方便就算了,也不必放心上——我膝下無子無女,惟獨你和連城兩個徒弟,你雖然隻是記名弟子,但我的記名弟子也隻你一個。所以日後,你們彼此有了困難,能幫則幫。”薛紫暗雖說是叮囑,但語氣淡淡的,也不甚放心上。


    然而蘇如繪卻眼觀鼻、鼻觀心,認認真真的應了,複道:“師傅,此來,我還想問一些事情。”


    “哦?”


    “我剛進宮時,曾因犯錯,被貶至瓊桐宮春生殿,在那裏麵聽到了今上從前一個妃子,封號為櫻華的夫人唱過一首詩,似乎在師傅這裏看過。”蘇如繪才說到這裏,已經見薛紫暗皺起眉:“什麽詩?”


    蘇如繪便按著記憶大概將自己聽到過的詩句說來,薛紫暗一聽“花間弦泠泠”之句,便皺起眉道:“我已經知道了,長泰十六年末,宮中確實曾傳來詔令,讓我為今上寵妃填詞作賦,隻是這種應酬我素來不耐,讓東極在前麵應付,自己帶著窈娘和窕娘,從後門去了城外別院暫居!”


    “這麽說那些句子不是師傅寫的?”蘇如繪詫異道,“為何師傅這裏會有?”


    “這事還是要提到元生。”薛紫暗皺眉道,“東極把宮裏人打發走後沒多久,他恰好前來,聽到這個消息,對東極說,今上寵愛櫻華夫人,甚至連太後都無可奈何,怕我有麻煩,就借我書房寫了幾闋辭令,讓東極用我的名義送進了宮!隻不過,他知我性.子,沒敢用我的私印,因此才沒傳出去!哼,若是讓人傳言我為了一個因色獲寵的宮妃落筆,元生此後也休想登我之門!”


    蘇如繪露出古怪的神情:“顧師伯居然……居然也能作那等溫柔婉轉之小調?”


    “洪州是江南,江南嘛……”薛紫暗淡淡一笑,曆代才女,唱和多婉約,獨薛紫暗不然,她的詩畫之作,始終一派怡然恬靜,與自然同神遊,融情入世,卻又超然於世。


    這種毫無哀戚的胸懷,即使男子中也是難得。這也隻有薛家這種世代書香、清流魁首的家族,又沾染了足夠多的林下風氣,才能夠養出這樣的女兒。當然,薛白對獨女寵愛無比,即使失望於薛家自薛紫暗後不複存世,也未曾逼迫女兒嫁人,而薛家在士林的名聲,稀少的人丁,以及薛白所留下的龐大家產,讓薛紫暗可以毫無拘束與後顧之憂的過她恣意人生。


    因此對被文人傳唱得無限旖旎的江南,薛紫暗並不怎麽感興趣。


    自然,作出“霜降江南草木凋,碣水西風料峭”又接著“謂憂能傷人,使我心漸老”這等句子的顧太一,還是借著薛紫暗的名頭,讓薛紫暗多少有些不悅。不過薛紫暗一向散漫,雖覺此事於自己清名有損,但也知道是顧太一替自己考慮,說過便算了。


    “師傅可知道櫻華夫人究竟是什麽人?我在宮裏便好奇的緊,這位夫人當初既然那麽得今上歡心,怎麽說瘋就瘋了呢?”蘇如繪見已經問到了這裏,索性拉著師傅的袖子繼續問了下去。


    其實她在家時也問過父母這櫻華夫人之事,這位夫人得幸時,蘇如繪還沒出生,自然什麽都不知道。不過蘇萬海和安氏也沒說什麽,不管這櫻華夫人當初如何盛寵,現在人都瘋了這麽多年了,有什麽好打聽的,一個不小心折損了蘇家的人手反而是個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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