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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陽初上時分,上林苑中姹紫嫣紅,衣香鬢影嫋嫋。


    太後、皇後乘鳳輦,正五品以上妃子乘轎,其餘則步行而至。到了上林苑,太後吩咐下輦,周皇後也跟著走下,親自攙過太後的手臂,另一邊便是霍清瀣與丹朱。


    丹朱正垂髫年紀,不知道是不是因與霍清瀣同行的緣故,穿的十分清淡,不過是淺碧色褶裙外披了一件鵝黃半臂,發束金環。


    而霍清瀣則是玫瑰色襦裙,外罩月白半臂,束腰鎏金織雲帶,裙下微露一雙絲履,上麵縫了一對茸球,滿頭青絲高挽,斜插著一支蝶穿牡丹的華釵,一串珠貝自牡丹花蕊中墜下,恰恰落在她鬢邊,扶著太後站在花叢之間,當真是人比花嬌美,花不及人豔。


    蘇如繪和周意兒是提早就到了,此刻與眾妃一起跪下給太後、皇後行了禮,太後和藹擺手叫起來,道:“今兒哀家傳你們來,是覺著上林苑的花開得極好,因此叫大家都來看看,不必拘束,一會若有誰有拿手的技藝,亦不妨表演一下,若是好的,哀家與皇後都有賞賜。”


    “母後這是幫著大家討賞呢!”周皇後笑著湊趣,“妹妹們可要盡心,還有幾位小姐。”


    “謹遵太後、皇後娘娘懿旨!”眾人齊聲道了,便擁簇著太後沿途賞過去。


    周意兒挽著蘇如繪的手,走在隊伍中間,忽然一努嘴,道:“如繪你瞧!”


    蘇如繪順她所看的方向看去,卻是一個有些孤零零的緋色身影,窈窕韻致,梳著飛仙髻,對插著蜻蜓別荷款式的玉搔頭,簪著數朵絹花,扶著宮女的手慢慢走著,不時看向太後身邊的霍七。


    “懷真郡主居然沒來?”蘇如繪認出那是張眷,自宋采蘩被遣返家族後,未央宮裏養著的女孩子隻她一人,因此倒與時常入宮的懷真郡主走得越發近了。


    “應該不會,估計在弄什麽玄虛!”周意兒冷笑,她原本倒與懷真沒什麽仇恨,隻是當初光奕長公主尚未正式冊封時,後宮皆以為太後、長泰有意廢後,謠言四起,一些人別有用心,在暗中推波助瀾,讓周家很是惶惶不可終日。


    後來光奕長公主冊封塵埃落定,太後親自決斷六宮之事,廢後的謠言才逐漸嘎然而止,之後周家查訪,此事隱約與西福宮、宋氏有所糾纏,當時因著北.伐之事,太後與長泰都不欲使六宮之事影響前朝朝政,因此周家隻得暗暗咽下,但從此周意兒對懷真郡主也沒了好感,兩人偶然見麵,不時彼此互刺幾句。


    雖然懷真郡主乃是冊封的郡主,周意兒身無品級,但後者養在太後身邊,懷真郡主早年在蘇如繪身上吃過苦頭,也不敢過分。


    至於張眷,卻是因為當初那株白玉金參的緣故,與周家差點正式翻了臉。此事連武德侯府也被埋怨到,也是因為北.伐的緣故,太後親自出麵命昌陽郡夫人不得糾纏才作罷。張眷墜湖後因是最後被救起,損傷極重,長泰廿五年時還是一個初顯嫵媚之風、身體安康的女孩兒,因為墜湖引起風寒,差一點點便轉成了肺癆,幸虧北.伐順利,大雍從北戎得到眾多珍貴藥材,太後特意令人以八百裏加快緊急傳迴一株白玉金參,才險險救了迴來。


    但是張眷從此變得體弱多病,三天兩頭的病倒,周皇後甚至特意調了一名醫女去服侍她,因為此事,威遠伯與武德侯之間也時常發生齷齪,蘇如繪自是不可能還能與張眷見麵和藹交談,但在太後、皇後麵前,兩人都是視作陌路,倒還不至於發生衝突。


    “何必管她呢?你看今兒花開的果然繁華。”蘇如繪打量幾眼張眷嬌怯怯的背影,笑著轉過頭道。


    “也是。”周意兒點了點頭,兩人專心欣賞起上林苑中的花卉來,中間周意兒看中了一株六角大紅,層層疊疊的粉色花瓣葳蕤怒放,直壓得枝頭微彎,她留戀看了半晌,蘇如繪推她道:“急什麽?一會太後叫人表演技藝,你若得了彩頭,向太後討去鹿鳴台就是。”


    “若你得了,可也要幫我一幫。”周意兒道。


    “你周家清流出身,詩詞上哪裏還拿不到個魁首?”蘇如繪失笑道。


    哪知周意兒卻正色道:“如今可不是六年前,宮中以才名著稱的後妃隻我姑姑一個,長泰廿七年入宮的靜婕妤、長泰廿八年禮聘的劉修容,還有長泰三十年選秀入宮的安寶林。都是才華橫溢之人,今兒在太後麵前出挑的日子怎麽會放過?”


    “哦?後宮才女居然如此之多?”蘇如繪詫異道。


    “那安寶林還是肅國公……”周意兒話音未落,卻聽前麵有人稟告道,說是太子與幾位皇子齊來給太後請安,此刻正在上林苑外。


    太後因道:“都是自家人,在外麵幹等著幹什麽?進來就是。”


    太子甘霖乃是嫡長子,如今已有十六歲,所謂十五束發,若是普通皇子,這個年紀就該離都出藩了,自然不適合再與後妃見麵。


    不過有嘉懿太後在卻又是一迴事,不多時,甘霖便攜著二皇子甘然、三皇子甘棠,手裏牽著五皇子甘沛飄然而至。四位皇子身後落開幾步,卻是四皇子甘美,手中抱著一個約兩三歲的小女孩,這女孩極為清秀,隻是一雙大眼睛裏藏著畏縮,似乎第一次出席人如此多的場合,十分怕生。


    這女孩乃是宮中如今唯一的公主榮壽,生於長泰廿九年臘月,生母是一名娘子,在生產她時便難產而亡,因宮中公主一直養不住,後妃們都不太敢接手,榮壽公主又出身低微,不足以讓太後撫養,最後還是許才人主動接下了這份差事。


    榮壽公主與她的養母及四哥一樣,在宮中一直寂寂無名,若不是在這種場合下出現,怕是遇見了也很少有人能想起來她是誰。


    “榮壽也來了?”太後打眼一看,頓時露出一絲真心的笑意,憑心而論,太後最看重的當然是皇孫,但是如今宮中已經有了六位皇孫,卻隻有這一個公主,自然顯得公主反而更尊貴了,隻是太後曾親自撫養樂安公主至十二歲,卻不幸意外身故,到了榮壽公主這裏,難免有些睹此思彼,時常有賞賜發到許氏那裏,卻不常召榮壽見麵。


    現在在這裏意外看見她,倒是格外喜歡,連帶對甘美也溫和起來,招手道:“小四將妹妹抱來給哀家瞧瞧。”說著讓霍清瀣替自己卸了護甲,以免傷到榮壽公主。


    “榮壽,給皇祖母請安!”甘美上前幾步,將榮壽公主放到地上,輕聲哄道。


    榮壽公主有些怯怯的看了眼太後,被四哥推著催促了幾下,才行了個禮,奶聲奶氣道:“皇、皇祖母萬福金安!”


    “好孩子,快到皇祖母這裏來!”太後極高興,示意她靠近自己,榮壽公主卻先迴頭看了眼甘美,見他點頭,才走緊幾步,到了太後跟前。


    太後將她抱起掂量了一下,憐惜道:“這孩子卻比甘沛當年輕多了,許才人那麽盡心養,卻還是身子骨有些兒不足。”人群中許才人連忙出列請罪。


    周皇後生怕太後又想起樂安與先前夭折的公主們,連忙打斷道;“甘沛貪吃,臣媳瞧公主麵色紅潤,想必是女孩子的緣故,看著瘦弱,其實筋骨倒不差的。”


    太後被她這麽一說,仔細看了看,發現榮壽公主果然小臉白裏透紅,滿意的捏了捏她的臉頰道:“許氏你確實用了心!”


    許才人跪下謝恩,又道:“都是太後與陛下洪福庇佑,嬪妾不敢居功。”


    “你養這個孩子不容易,還要照顧甘美,榮壽剛出生時是個什麽模樣,哀家很清楚,能養成這樣著實辛苦。”太後見榮壽的目光落在自己腕上,隨手將一個翡翠鐲子取下來給她拿著玩,道。


    許才人連忙磕頭,又是一番謙遜。


    許氏的態度讓太後很是滿意,周皇後察言觀色,靠近太後輕聲說了幾句什麽,太後微微點頭,便讓許氏下去,卻將榮壽公主交給了袖香抱著。


    這時候甘霖等皇子才走了過來,笑道:“皇祖母見了榮壽,卻把我們丟在一邊了!”


    甘棠自幼與太後撒嬌習慣了,假意哀怨道:“皇祖母可是不疼甘棠了麽?”


    太後大樂,被皇孫們逗得合不攏嘴,先對甘霖道:“都是上朝議政的人了,還要和妹妹爭這麽點子麽?”又指著甘棠對沈淑妃道,“淑妃也不出來說句公道話?哀家疼棠兒疼得可還少嗎?這會子居然吃起榮壽的醋來,你們妹妹年紀小,又是宮裏唯一的公主,難不成一群男兒竟也要與她相爭?”


    皇後和眾妃都是竊笑不已,卻見一道人影衝過來,一把抱住太後的腿,差點沒將太後帶得退了一步,嚇得皇後與霍清瀣趕緊扶好太後,周皇後定睛一看,闖禍的卻正是自己的幼子甘沛,不由惱道:“胡鬧什麽!安夏把他帶出去,禁足一月!罰抄孝經五遍!”


    甘沛聞言委屈道:“沛兒已經許久未見皇祖母……”


    周皇後還要再說,太後已經擺著手笑了起來:“皇後怕什麽?難不成哀家還會和自己孫兒計較這點子事不成?沛兒年紀小,皇後忘記然兒、棠兒在他這年紀時淘氣到什麽樣子了麽?那時候六宮看到他們就發愁!”


    太後說罷,甘然和甘棠大約是從小被說習慣了,隻是陪著笑了笑,兩人的母妃,霍貴妃和沈淑妃,卻不約而同的飛霞上頰,尷尬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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