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臤本想把李汨安置在身側的大紅榻上,但李汨渾身濕透,不便碰觸到紅榻之上的金絲綾羅墊,便把李汨輕輕放在了大廳中央。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二人身上。楊臤倒也不以為意,向顛倒鎣揮揮手,道:“顛倒兄可否助小弟一臂之力!”說完用手指指李汨。


    顛倒鎣瞬間會意,含笑點頭,道:“楊兄弟是公孫大人麵前的紅人,哪敢不從?你我出手,頃刻間就可以把這小子救活。”他走到大廳中央,和楊臤分坐在李汨兩側,二人伸出雙掌,前後抵住李汨的胸背,內力運轉,頓時奇觀發生,隻見李汨身上白霧緩緩升騰而起,越來越濃,直至全身被煙霧籠罩,竟逐漸消失了身形。過得片刻,顛倒鎣和楊臤同時離地而起,相視一笑,坐迴了大紅榻之上。


    公孫少主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一把折扇,扇麵極大,他對準場中揮舞了幾下,白霧散去,一個少年坐在原地,目光疑懼不定,似是看到了最不可思議之事。


    李汨功夫盡失,心知任何反抗都是無益,索性破罐子破摔,任人擺弄,簡直是演戲演到自己都糊塗了。現在正好趁機會“醒來”,裝作茫然的看著四周。首先看到的是一張傾國傾城的臉,麵似芙蓉眉如柳,肌膚勝雪,高高的發髻上插著一根碧玉簪,華麗的紅色盛裝長裙,一雙漆黑的眼睛正饒有興趣的看著自己;這佳人的右側,居然是一個身披鎧甲,勢如猛虎的威武將軍;再環顧四周,才子們豐神如玉,佳人亦儀態萬千,好一副奢華景象。


    李汨慢悠悠站起來,抱了抱拳,正準備說“小生初來乍到”之類雲雲,這小生二字剛剛道出口,隻聽“啪嗒、啪嗒、啪嗒”三聲響,褲管內竟然掉下三條小鯉魚來,李汨不禁張大了嘴巴,怔怔的癡在原地。


    四周之人俱都一愣,旋即大笑起來,公孫少主和顛倒鎣笑的前仰後合,捶胸頓足,淚流不已;而婉慈小姐,也用長袖遮住了臉,雙肩不住的聳動;就連一向冷如冰的楊臤,嘴角也微微上揚,開心莫名;其他少年佳人們,笑姿各異,不一而足。霎時間,整個畫舫上,歡聲笑語,遠勝適才大家喝酒鬥詩之時。唯獨那玄滄將軍,麵色依舊嚴肅沉穩,心中猶自念到:此次看的真切,是活魚無疑,非是那魚形暗器.......不過話說迴來,魚形暗器,嘿嘿,嘿嘿,不正是她的獨門絕技麽?她如果來刺殺,這在場的人,恐怕沒人能攔得下來吧。想到此處,抬眼看了楊臤一下,忽然有覺得這個來曆神秘的俊美少年倒有可能攔住那使用魚形暗器的“她”。


    李汨撿起三隻鯉魚,走到窗邊,雙手一揮,把魚兒扔入河中。然後在艙門的位置找了個台階坐下,昂首挺胸,正襟危坐,像極了愛讀書的乖孩子。眾人笑聲漸止,公孫少主擦擦眼淚,說道:“這位小兄弟也是個妙人,剛才還差點把他扔下去喂了魚,哈哈!”


    一聲細膩軟酥的聲音響起,正是那絕代佳人婉慈小姐,她輕捂著嘴說道:“諸位公子此次出來遊曆,本就沒有固定的程式,隻要開心,便是最大的收獲。這位小哥哥,雖然衣衫略顯狼狽,但骨子裏的讀書人氣質,婉慈還是看的出來的。大家就不要再以他作樂,還是出題鬥詩,輸者喝酒哦!”說完,蛾眉輕舒,玉腕稍抬,指著李汨又說道:“煩勞給小哥哥舔上酒具,來者是客,這鬥詩喝酒,舫內的公子哥們,誰都有份,誰也不許逃。楊公子,玄滄叔叔,你們不許耍賴,不許找借口不參加!”


    公孫少主、顛倒鎣等都大聲叫起好來,而楊臤和玄滄將軍不由得苦笑不語。


    顛倒鎣說道:“婉慈小姐說的太對了,楊臤一看鬥詩就跑掉,玄滄將軍總是找借口不參加,真他奶奶的掃興,都要參加,嘿嘿,誰賴皮的話,就是剛才的那三條小魚!”


    眾人一怔,不知道這瘋漢子又賣的什麽藥?還是公孫少主反應的快,責怪道:“顛倒鬼向來狗嘴吐不出象牙,又會有什麽好話了?他的言下之意是誰要是逃避鬥詩喝酒,誰就是小兄弟的褲襠裏掉出來的!哈.........!”


    眾人又是哄堂大笑!婉慈小姐紅了臉,連說:“呸呸呸!”


    李汨見這些在場的公子哥們雖然出生豪貴,但紈絝習氣並不濃重,不由得對他們又高看了幾分,隻是自己本來坐在不起眼的地方暗暗思索,沒想到無緣無故的又成為了出頭鳥,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站起身來朗聲說道:“各位大人,各位公子,各位佳人,小弟姓李,單名一個泊字。前些時候被兩個匪徒追襲,小生武藝不精,被打入河中。承蒙各位援手施救,不勝感激。本來不便叨擾各位雅興,但小生我自由隨父習文,也算認得幾個大字,各位隻顧玩戲,小可也鬥膽來助助興。如若躲避,我自己變作魚兒跳迴河裏去!”


    公孫少主撫掌笑道:“善!既然如此,婉慈小姐,速速開始吧!”


    婉慈微微思索,道:“我先吟詩一首,大家也需得用和我一樣的開頭。”說完便窕窕站起身來,輕啟朱唇,脆聲吟道:


    “恨不稱心如意手,


    織就王母身上綢。


    玄女猶做凡間夢,


    仙宮閬苑鎖深愁。”


    一詩吟罷,芊芊玉指指向公孫少主,盈盈笑道:“大人,接下來就看你的高明啦!記得,用“恨不.......手”起句啊。”


    公孫少主沒想到婉慈小姐第一個就點到自己,得意的站了起來,離開大紅榻,在廳中轉了幾圈,忽然眼睛一亮,大聲吟道:


    “恨不拂眉拭黛手,


    挽住柳腰上西樓。


    百花開盡獨一豔,


    精鋼終成繞指柔。”


    柔字一出,滿堂喝彩,公孫少主眼光灼灼地看著婉慈,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求凰之意。


    婉慈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莞爾一笑,道:“還不知哪位佳人有此魅力,使得公孫大人這番惦念啊?”公孫少主正待迴答,婉慈搶著說道:“大人快點下一位對詩的公子啊!”


    公孫少主隻得把想要表白的話咽迴肚裏,環顧四周,眼中露出促狹之色,似笑似不笑地說道:“玄滄將軍一直陪伴著婉慈小姐,可不知道羨煞了多少狂浪公子,婉慈小姐才貌雙全,名滿天下,想必玄滄將軍耳濡目染,必是才情大進。我最想聽聽將軍的對詩!”說完,伸指虛空向著玄滄一點。


    眾人心想:這麽快就到高潮啦,可有好戲看了。要知玄滄乃是武將,兩年前被京城神秘人物安排來隨身保護婉慈小姐,幾乎寸步不離婉慈小姐,不知道嗬退了多少狂蜂浪蝶,就算對地方權貴、王公貴族也從不假以顏色,婉慈小姐的宸宇閣門外,因為這個玄滄,阻隔了不計其數的青年才俊,富賈巨商。這些人用盡了心思,使盡了手段,都隻獲得了一個結果,那就是被玄滄將軍扔出門外,無論武功高低,人數多少,一概如此。在場的公子哥們,大多數都得到過這個待遇,所以對這個武功極高又不近人情的將軍是又恨又怕。幸虧婉慈小姐每隔一段時間,少則數月,多則一年,便會舉辦小型的詩會,能被邀請來的公子,都是名聲頗佳,才情無兩之人,隻是此次詩會,被邀請的公子都感覺到與往常的詩會不太一樣,一向冷豔的婉慈小姐居然對這公孫少主喜笑顏開,麵子給足。而眼高於頂的玄滄將軍更是對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公孫少主頗為忌憚,但轉而一想,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否則又有誰敢去捋玄滄的虎須呢?


    這邊眾人等著看好戲,那正襟危坐的玄滄將軍也知道再也不可躲掩,騰地一下便站了起來,向著迴到大紅榻上,正彎著身子和婉慈竊竊私語的公孫少主抱拳說道:“陳某恭敬不如從命。”


    眾人絕大多數至此才知道這玄滄將軍原來是陳姓,都幸災樂禍地想到:陳玄滄,陳玄滄,你一個武夫,哼哼,今天看看你怎麽出醜。


    陳玄滄似乎毫無所覺,也可能根本沒有把這些富家公子、官家子弟放在心上,也學那公孫少主,龍行虎步到廳中,身上的輕甲不知道用何物製成,無數片細小金鱗緊緊串聯在一起,隨著身體的弧線自然彎曲,發出輕微的“沙沙”聲,雖說是件鎧甲,卻輕柔無比,一看便是一件絕世的寶物。陳玄滄不緊不慢道:


    “恨不搏虎獵豹手,


    橫刀跨馬斬將侯。


    唯念飛將射天狼,


    百戰沙場垂千秋。”


    說完,長嘯一聲,如舌綻春雷,狂獅怒吼。


    陳玄滄須發賁張,目光如電。良久才平息下來,又向公孫少主抱抱拳,說聲:“慚愧,大人見笑了!”說完,便迴到自己的座位上,慢慢閉上了眼睛,不再看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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