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調侃之際,剛好有一位提著掃帚和撮箕的保潔阿姨路過他們。


    她眯著眼睛,看了張開雙臂擁抱食物氣味的董頌明一眼,抬起手指,往斜前方一戳。


    “想吃粗糧?往那邊走就是了!”


    啊?


    幾個胡說八道的小呆子麵麵相覷一番,慌了神,忙不迭向這好心指路的阿姨道謝。


    您的空耳技能,遠在我們之上!


    他們打鬧歸打鬧,可是哪裏能夠想到,命運的安排就是如此搞笑,竟然在食堂這麽個包容開放的地界,又好死不死地碰到了虞翰飛那個多做點表情好像能要了他命似的家夥。


    那個人正站在一個離得不近不遠的地方,挺直身板,環抱胳膊,用一言難盡的目光打量著他們。


    是虞翰飛。


    所謂冤家路窄,可不就是用以形容眼下的情形?


    雲棠珺目不轉睛地瞪著這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人,一口氣將息未息地吊在嗓子眼兒裏,上不去也下不來,差點給自己一波送走了。


    那哪裏能夠啊?


    生而為人,與其內耗自己,不如外耗別人。


    “等等!你站住!”


    虞翰飛猝不及防地與之視線相撞,卻隻是表情沒有什麽起伏地點了點頭——這好像是這個人最招牌的打招唿動作,用具象化的文字翻譯一下,大概就是“眼前站著的這人,是一個在我腦海當中有印象的所謂同學,以後也是不得不勉強與之相處的,所以全然不管不顧似乎不太好,那就勉為其難地點點頭好了”之類的心理活動。


    禮貌,但是疏離。


    好似在他自己與他者之間,不由分說地樹立起了一道無形但是厚得要命的屏障。


    雲棠珺腳下快走了幾步,匆匆地來到了虞翰飛的跟前。


    “你這個人,怎麽說話不算話……”


    虞翰飛不假思索地打斷了他。


    “放心吧,我隻是你的室友而已,不具備影響你到處交朋友的權利。”


    說罷,便又徑直走了。


    頭也不迴地,很帥,至少自以為很帥。


    剩下雲棠珺一個人傻嗬嗬地在風中淩亂。


    救命喲!誰來評評理?他這是什麽個意思?誰說過他影響我到處交朋友……


    不是,我就認識了這麽三三兩兩的人類,哪裏來的“到處”啊?


    誰允許你擅自胡亂下定義了?


    真是一顆不講道理不可理喻的榆木腦袋!


    董頌明本來就不愛慣著某人,見到他的雲哥吃了癟,更是將眉毛耷拉起來,形如一座折疊起來的山峰:“那個家夥是怎麽迴事?他一直都以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待人嗎?曉不曉得這個樣子待人很沒有禮貌誒?”


    一旁的司朝暮卻含含糊糊地咬文嚼字起來,說是其實他也不太清楚。


    “他啊,之前有幸見過幾麵,但是未有深交,若論了解那個人的秉性如何,我可能還比不上我們的小雲醬呢!”


    說到此處,他又泰然一笑。


    “畢竟他和我們的小雲醬……是直到此刻依然能夠友好相處的室友呢!”


    這種話,雲棠珺隻當做是聽不到好了。


    顯然,比起談論某個裝酷的傻子,他更加專注於眼前方才從油鍋裏撈出來的小雞腿。


    不料才這麽一眨眼的功夫,自己不僅被司朝暮突然拎到了話題的中心上,還被他調笑似的撞了撞胳膊。


    “小雲醬,難道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說這人不是為了報複剛才調侃他跟韋俊逸的仇才怪!


    雲棠珺側過因為吭哧吭哧啃雞腿油而變得油乎乎的臉蛋,茫然地“啊”了一聲。


    “有沒有搞錯?你從哪裏看出來我跟他相處得友好啦?”雲棠珺蹙起眉頭,細細嗦著香酥雞腿上嘎嘣脆和滑嫩嫩的肉,“那個人就不愛說話,我跟他也沒得什麽可聊的,哪裏談得上了解?從前你見他,也是這樣?”


    踹給自己的球,就這麽圓潤地被踢了迴去。


    司朝暮眨眨眼睛,手指點著額頭,露出了某種陷入迴憶的表情。


    隻是這顯然並不是一段什麽美好的迴憶,多是促生了無可奈何地拳拳吐槽之心,讓他又情不自禁地托起了下巴,邊想邊說道。


    “唔,我也說不大好,我跟虞翰飛離得最近的距離,也就是麵對麵地站著,然後被身邊的大人脅迫著互相做自我介紹。”


    “可是他那個人冷漠得很,臉上沒有表情也就算了,竟然除了名字以外,一個多餘的字也欠奉,好像同我講話是什麽討人嫌又不得不做的任務似的,可叫人傷心啦!倒是這喜歡穿一身黑的毛病,是打小就有的,我也從來沒有在他那兒見過其他顏色……”


    司朝暮說著說著,眼睛突然微微眯起,目光上上下下地往雲棠珺身上掃來掃去一番,神情變得更是玩味起來。


    “等等,小雲醬,你不對勁,大大滴不對勁!你什麽時候也換上一身黑色衣裳的了?我記得,之前在小樹林,你穿的好像不是這個……”


    “對對對!我也發現了!正想說呢!”董頌明這呆頭鵝一邊叼著雞腿,一邊絮絮叨叨,整個人的身體隨著他手舞足蹈的動作變得十分之誇張,愈發像是一隻翩翩起舞還要嘎嘎叫喚的大鵝了,“雲哥,你到底從來哪裏搞來的換洗衣服啊?這不給兄弟們也來上十件八件?看看我身上這幹掉了的紅墨水印兒,可糟心啦!還得被宋一凡那個豬腦子笑話……”


    他們的問題本來不算是什麽真正的問題,可雲棠珺就是感覺到了一種十分奇妙的尷尬。


    他緊張地搓了搓鼻尖,又理不直氣也壯地指向了在一旁坐山觀虎鬥的司朝暮。


    “你的觀察力也太遜了!明明他也換了衣服,你怎麽不去找……”


    司朝暮的目光清澈,清澈得好像一汪深不見底的湖水,一不小心就能夠把雲棠珺給沉到湖底活活淹死的那種:“我能換衣服有什麽稀奇的?因為我有八萬八啊,可你有什麽啊?”


    八萬八的橙黃色百寶袋,號稱什麽都可以往裏頭塞,居家旅行,殺人越貨必備之物。


    雲棠珺被懟得一時語塞,腦子飛快地轉悠了十萬八千裏,終於想起來了。


    我有,我有日利息百分之十的欠債啊……能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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