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淩雲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許雲錫,許雲錫難以置信,“所以,章程風是賊喊捉賊嗎?”


    盛淩雲肯定地點點頭,雖然他也不敢相信,然而事實就是如此。


    “我覺得此事過於順利了,心裏總不安。”許雲錫思前想後,都覺得他們一路查得太順暢,輕而易舉挖出若言的身世,然後咬定章程風,這一切就像是有人一直把他們往一個方向上推。


    “你說,章程風既然有心做這麽一個局,為什麽不幫助若言隱藏身份?為什麽不提前安頓好若言的嬸娘一家呢?”許雲錫目光投向嚴嵐,想提醒他不要被表象迷惑。


    “若言不是由他安排到焰刀的,他想瞞也瞞不住。至於若言的嬸娘,隻能說他也沒料到若言會告訴他們欠的賬目已經還清。”嚴嵐已經被仇恨蒙蔽,說什麽也聽不進去。


    “我看這樣吧,現在最直接的就是找出證據,證明章程風究竟是不是兇手。”盛淩雲見雙方各執一詞,難下定論,直接說道。


    “什麽證據?”許雲錫警惕道。


    “仙都做生意,來來往往的賬目自然記得一清二楚,更何況若言家欠仙都的不是私賬。如果賬目上若言與仙都的賬確實一筆勾銷,那麽必然有疑!”盛淩雲一字一頓,若言這幾年生活才有了保障,又要養一家子人,能存些閑錢已是不易,談何把賬目全部結清呢?


    許雲錫默然點頭,是非對錯,就看這最後的一步棋了。


    夜晚,許雲錫約盛淩雲對弈,兩人涼亭閑坐,好不風雅。


    “你又輸了,雲錫,你不專心。”盛淩雲一邊撿棋子,一邊批評。


    “淩雲,怎麽不把喬姑娘一同帶來呢?”許雲錫無心下棋,索性往後一靠,從桌上拿起折扇一開,翩翩風流。


    “好生沒趣,我這幾日奔波勞累,末了還不得休息,陪你解悶,沒想到你敢情是找我打聽美人,唉!”盛淩雲搖頭歎息,惹得許雲錫不好意思起來。


    “人家好歹是個姑娘家,就這麽被你丟下,你就如此放心嗎?”許雲錫也說不清自己為何會先關心喬逸靈,他本來是找盛淩雲談談章程風一事的,但話到嘴邊,腦海裏浮現的就是喬逸靈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然後喉嚨裏的話就變了。


    “喬姑娘機敏的很,會保護好自己的。”盛淩雲也知道許雲錫叫他來的目的,隻是看許雲錫鬱鬱寡歡,適當玩笑。


    “此行金蓮教也來了,半夜去找了章程風。”許雲錫也及時帶迴話題,談起正事。


    “談了什麽?”盛淩雲手裏拿著一黑一白兩顆棋子,來迴翻轉。


    “我被發現了,具體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金蓮教大鬧山莊,不是章程風授意。”許雲錫迴憶起那晚兩人的談話,大概是因為章程風牽扯進沈世義一事,金蓮教才不得不出手。


    “這局可真是越來越亂了……”盛淩雲盯著錯亂的棋盤,覺得眼睛疼,忍不住用手揉揉鼻梁。


    “所以我才覺得章程風與沈世義的死無關,他要當莊主沒錯,但自會有人替他清理障礙,而這人既然能號令金蓮,身份不會簡單。”許雲錫隱約記得金蛇提起“上麵”,看來此人野心不小。


    “也不定就是章程風與傅承言的交易,總之查明沈世義之死還沒完,最終都繞不過衍玉山莊。”盛淩雲起身,望向湖心無邊的黑暗。


    “沒錯。”許雲錫也望著茫茫無際的永夜,除了亭裏點著燈,四野都是寂寂幽暗。


    現在事情和金蓮有關,麻煩了許多,但不管如何,矛頭都指向了章程風,所以他們還得查,給焰刀一個交代。


    盛淩雲與許雲錫對棋對到一半失了興致,索性迴房休息,長夜漫漫,一方唱罷,一方登台。


    一家客樓樓頂,迎風立著兩個人影,銀色的麵具在夜風中尤顯突兀。


    “金蓮此次做得漂亮,重重有賞。”銀色麵具負手而立,衣袂飄飛。


    “閣主,章程風不服,他問聶長楠是不是我們的人。”黑色麵具垂手站在他身後,兩個人還是一樣的聲音,難辨你我。


    “哼,他自身尚且難保,還要耍何花招。”章程風此番壞了計劃,顯然惹怒了這人,“且告訴他不是,我倒要看看他怎麽翻身。”


    “要是兩人鬥起來,豈不對我們不利?”主上的心思永遠難猜,黑色麵具問得小心翼翼。


    “不,如果他們能鬥上更好,隻會加深大家對聶長楠的信任。”銀色麵具很是希望能有這麽一天,隻是章程風現在四麵樹敵,恐怕需要棄他換帥了。


    “閣主,我們要保章程風嗎?”


    “不,他是一個大人情。”


    兩人又湮沒在黑暗中。


    仙都主房,章程風輾轉難眠,起來點上燭台,就著火光遊神。


    章程風縱橫江湖也有好幾年,能走到今天,是一路穩紮穩打走過來的,當然,少不了這神秘兩人暗中的安排。隻是當他以為木已成舟,事成定局的時候,有小人作祟,弄出沈世義這個爛攤子。


    章程風有悔,當日與沈世義爭執時怎麽就沉不住一口氣,現在莊主之位拱手讓人,惹得上麵不快,也不對他言明聶長楠是敵是友。從金蛇的話來看,上麵有心舍棄他,這麽多年的名利,聲望,轉眼一空,叫他如何舍得,看來得想個法子,重新獲取他們的信任,才能守住自己多年來的心血。


    章程風從窗台小櫃裏拿出一包茶和一封信紙,這是若言還清債務後沒多久,捎人寄來的東西。信上說,上次見麵時見他雙眼有血絲牽連,眉心泛青,這是肝火鬱結導致的氣滯不順,所以特地為他調了清心茶,常喝可舒緩症狀。


    信上還說,若言的師父沈世義也是喝這味茶,隻是師父日常少眠,所以還多加了七葉。


    若言倒是個好孩子,當年他爹娘遇難,連帶仙都損失慘重,他家也背負了巨額債務,變賣家產後雖補上缺漏,但還是欠仙都一大筆銀子。後來若言的嬸娘帶她趁夜逃走,從此杳無音信,沒想到若言長大後居然主動來找章程風,帶著一點微薄的銀子,跪在章程風麵前起誓,說絕對不會敗壞她爹爹的名聲,懇求多給點時日,她會努力存錢,早日還清。


    再後來,若言每個月都會寄點銀子來到仙都,章程風對她印象也越來越好。直到去年,若言拿著剩下的錢來找他,一口氣付清尾款,一問才知若言找了一份好差事,在山秦茶莊學藝,然後被送到焰刀,兩麵都會給她月銀,她自己調些茶,請師兄們幫她往外販賣,也是一筆不少的收入。章程風雖然與沈世義不睦,但還是在心裏誇一句大氣,對待婢女不薄,還讓她們謀其道賺錢。


    章程風日常忙於雜事,又不喜喝茶,所以一直擱置若言寄來的好物,想著最近也開始失眠,便預備明日讓下人也往裏加一點七葉,治治這毛病。


    章程風把東西放迴原處,用掌風揮滅燭火,迴到床上。他下定決心,明日靜了心便開始謀劃,無論聶長楠是敵是友,都要取而代之。另外,既然若言在仙都,他也可以借此多多了解嚴嵐。


    第二日,蕭子焱探清仙都部署,四人商定好了計劃,等待黃昏時分行動。


    日影西斜,盛淩雲與蕭子焱直接來到仙都大門,托人傳話,要見章程風。


    章程風記得盛淩雲,雖然姓名未知,但當日他是和江嘯天,聶長楠一道迴來的,並且重傷還能挺過來,倒不是凡人。


    章程風不解兩人前來何事,又想到金蛇說被人追查,還有人混進仙都,難道是他們?章程風抱著懷疑把兩人請進會堂。


    “章門主見怪,在下盛淩雲。”


    “在下蕭子焱。”


    兩人客氣行了禮,章程風請兩人坐下。


    “二位來仙都有何貴幹?”章程風倒是收斂了好多,可能是因為吃過虧,強迫自己控製情緒。


    “久聞章門主大名,特來瞻仰。”盛淩雲與許雲錫待久了,也越來越會拍馬屁了,和他卓然出眾的氣質一點也不相符。


    “哈哈哈,這位公子,你可以直接說。”章程風一向不喜別人彎彎繞繞。


    “哈哈哈,門主見笑。不瞞你說,我們是江老莊主的人,受江老莊主之托來與門主交涉一些事情。”


    章程風一聽,心想莫不是有轉機,說話客氣了幾分,“原來如此,上次見過盛公子,一表人才,氣宇軒昂,老夫也早想與你結識,隻是還沒尋到好機會。”


    “晚輩也是。”兩人客客套套,盡說些虛偽的話,然後攀談起來,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盛淩雲與蕭子焱纏住章程風以後,天色暗些,許雲錫與嚴嵐擊暈防守較弱之處的守衛,拖到暗處換上衣服,混入了仙都。


    與此前一樣,兵分兩路,嚴嵐去賬房先生處盜取賬本,許雲錫則潛入章程風房間,查探有沒有什麽來往信件。


    章程風房間,兩邊有人巡守,許雲錫繞到房頂,從上躍下點住他們,外人看來他們還是盡忠職守的樣子,其實不然。然後潛入房間,飛快的尋找。


    沒想到不費吹灰之力,竟然就在櫃子裏找到若言寫給章程風的這封信,另一邊嚴嵐也已奪得賬本,兩人又迅速離開山莊。


    盛淩雲估摸時間差不多了,也借口告辭。


    “要不兩位少俠今晚就在寒舍歇下,明日再離開不遲。”章程風與盛淩雲相談甚歡,有意拉攏。


    “門主盛意,隻是在下還有瑣事要辦,改日再來拜訪。”盛淩雲委婉拒絕,幾番往來,兩人匆匆離去,在仙都外與許雲錫他們會合。


    迴到客棧內,幾人翻閱賬目,若言此前都是小筆目還錢,一年前卻忽然直接還清欠債,與他們的猜想無二。另外,許雲錫手裏的這封信很是蹊蹺,特別是說到給沈世義的茶中多加一味七葉,更像是意有所指,很是可疑。


    而在仙都,章程風迴到房間見門口二人一臉呆滯,往前一探,竟然被點了穴,一時怒急,解穴後詢問,兩人居然連是誰人都沒看清,更是生氣。章程風一人給了他們狠狠一腳,才慌忙進屋。


    他也很奇怪,自己的房間裏什麽也沒有,賊人來此為何。直到拉開櫃子,發現若言的信件不見了,才心下一慌,預感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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