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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骨的寒風鋒利如刃。


    割著王子默刀削般的臉頰,促使他不得不緊縮著脖子,顫抖的伸出蒼白的手指,把雙折衣領豎起來,裹在臉上抵禦強風。


    即便如此,王子默的眉毛上,眼瞼上,嘴唇上,鼻孔上還是結了一層冰枷,他伸手去揩,哆哆嗦嗦,手指凍得失去知覺,臉上頓時撕裂般的疼痛。


    王子默不敢咧嘴,生怕嘴唇在極寒下裂開。甚至嘴唇都不敢隨著打顫的牙關抖動。


    他隻能抱著膀子忍受著,邁著沉重的步子亦步亦趨,在一望無際的白色中尋找陸判官口中的生門。


    寒冰地獄。


    無晝夜之分,無四季輪迴,茫茫雪原亮白孤寂。


    行走在堅冰上,雙腳早已沒了感覺,卻又像是杵在木頭棍子上,後腳跟傳來深入骨髓的痛楚。


    這種痛不斷衝擊著麻木的腦仁,讓他時刻清醒,不能倒下去。


    他前所未有的求生,想要活下去。


    一旦倒下,就再也站不起來!


    “若這天地無風還能撐住,可這風比奈何橋下黃泉裏的陰風還要烈,白冰刺的雙眼越來越看不清,照此下去,哪能找到生門?”


    堅持!


    第一天,王子默不知道走了多遠,身後沒有地標,根本無從辯解。


    他失去了對時間的判斷,失去了對方向的選擇。


    隻能沿著一開始選擇的直線往前走,迎著風,去往吹起狂風的地方。


    第二天,王子默饑寒交迫,餓的前胸貼後背,凍得嘴唇發紫手腳淤青。


    按理說,即便不吃不喝,辰星初境的他堅持三五個月完全沒有問題。


    不知道為什麽,進入寒冰地獄的第二天他竟然有了饑餓感。


    身子越來越沉,王子默幾次想要放棄,卻感覺到颶風越來越烈,溫度也越來越低。


    他忍不住趴在地上,張大嘴巴努力唿吸。


    凜冽狂風灌進嘴巴裏,不僅沒把氣喘進去反而帶走了肚子裏僅存的那點氣息。


    他把鼻子貼在地麵上,鼻孔早已被寒冰堵住,唯有嘴巴,將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腑。


    刹那間,肚子裏好像戳了一根樹枝,怎麽動都是疼。


    第三天,王子默意識漸漸消弭奄奄一息,雙眼早已看不見東西,靠著微乎其微的感覺,他曆盡艱辛萬苦終於爬上一座小雪山。


    他忽然感覺全身燥熱,忍不住剝開衣襟露出青紫色的胸膛。


    這是在極寒下,身體失去了對溫度的判斷,是瀕臨死亡的征兆!


    手指凍得血肉模糊,褐紅的血冰碴與鮮肉接在一起,覺不出疼痛,隻有那股堅強的倔強的毅力苦苦支撐。


    王子默臉上難得的露出一絲笑容,吃力地扣著冰雪往前爬,在身後留下一趟血紅的痕跡。


    狂風從山頂唿嘯著,沿著山坡如洪水般澆灌下來。


    王子默急忙匍匐在地,歪著腦袋躲避狂風暴雪。


    須臾,他抬起頭,赫然發現眼前多出一堵冰牆!


    三尺的高的冰牆隻需抬腳就可以邁過去,但在此時從王子默眼裏卻仿佛難以逾越的壁壘,讓他氣餒,讓他絕望。


    他試探著轉動身子,想要繞過這堵冰牆,卻發現四周皆是三尺高的寒冰,而他竟然被圍困在冰坑中。


    勁風繼續吹著,不知疲憊,從王子默頭頂慢慢蓋上一層薄冰。


    這薄冰越來越厚,好像特意給王子默準備了一口冰棺,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就把他赤紅的身體蓋冰坑中。


    “啊,終於要結束了嗎?”


    王子默感覺到四周躺滿了跟他一樣的亡魂,他們被冰封在山丘上。


    或許這座山丘就是這樣一層一層積累起來,或許若幹年後,它會變成一座冰山,一座埋葬了無數亡魂的巨大冰棺。


    漸漸地,王子默感覺到空氣越發稀薄,他吃力地抬起腳把蓋在上麵的薄冰踹開,不等他積蓄好下次破冰的力量,那層薄冰繼續覆蓋,越來越厚。


    這就是我最後的歸宿嗎?


    阿爸,阿媽,默兒再也不能見到你們了;大桀,你到底在做什麽,為什麽不讓弟弟跟你一塊兒,替你分憂;若彤,來到九黎還沒來得及找你;婆婆,默兒無才,不能迴去再當神教少主;穆太師,蘇三婆,明寶……


    “夫君,你在哪裏?”


    王子默腦海裏漸漸浮現出黛小沫的甜美容顏,一襲白色長裙,一柄油紙傘,調皮,癡情,為他做了太多太多,唯一的小缺點是個子有點矮,好像永遠長不大的豆子。


    對,是豆子,是紅豆,是相思豆!


    “夫君,你在哪兒啊!”


    王子默恍恍惚惚,悠然感覺黛小沫的聲音越來越近,輕盈的腳步從身上的堅冰上走過。


    他心有靈犀,睜開眼睛,忍者針紮似的劇痛努力往外看,卻什麽也看不見。


    “夫君,你到底在哪兒?”


    聽清了,這一次王子默聽得清清楚楚,黛小沫就在附近。


    他想叫。


    張開嘴巴卻發不出聲音。


    雙眼粗暴地腫脹著,依稀看到一抹陰影折返而迴,又漸行漸遠。


    意識漸漸模糊,失去對親人的思念,失去對求生的渴望。


    王子默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兩行猩紅的血淚沿著眼角溢出,瞬間冰封,化作思念。


    兆魯郡,魯家府邸。


    巍峨的宮殿錯落成群,琉璃磚瓦在夕陽下熠熠生輝。滾滾熱浪在盛夏放肆地奔跑,蒸的鳥雀禁聲縮在樹冠下的陰涼中抬不起頭來。


    一縷陽光穿過重重柳葉落在窗前,恰好被放在梳妝台上的鏡子折射,落在一張俏麗緊致的臉上,恰好顯出她嘟起紅唇生氣的樣子。


    那女子著一身胭脂色的輕紗衣裙,衣料柔順絲滑,輕紗薄如蟬翼,一頭烏黑的秀發垂到腰間,隱隱露出掛在水藍色絲帶上的翠色玉牌。


    此女小家碧玉,看似二八年華,清秀的臉龐上一對大大的眼睛氣鼓鼓地瞪著,小臉因為生氣的原因紅彤彤的像個大蘋果。


    她坐在金絲楠木打造的美人床榻上,小巧的玉足時不時探出裙外,一雙小手將腰間的束帶揉搓的不成樣子。


    “糟老頭,邋遢老頭,說帶我出來玩兒,卻把我帶到這裏來。我在這兒住了十五年,好不容易搬到東曲,還沒新鮮夠又把我騙迴來,氣死本公……本姑娘了!”


    女孩叫魯芷蝶,是魯家現任家主魯珂的掌上明珠。


    被曾太祖爺拐迴兆魯郡,在漢王的嚴密監視下竟然從虎口走了一圈,又迴到這個曾經朝夕相處的閨閣中。


    他倒是逍遙自在去了,把自己丟在這空落落的宅院中,還丟下一個死的不能再死的滿身是血的人,說這人什麽時候醒了就什麽時候帶她迴家。


    算一算,已經過去半月了。


    明天便是立秋,燥熱的天卻一點兒變涼的跡象也沒有,倒是大雨剛停,給浮躁的空氣帶來絲絲涼意。


    整天麵對窗前的大柳樹,聽著蟬鳴,魯芷蝶快要憋瘋掉,她每日都跑到隔壁房間,怔怔地看著床上紋絲不動的人。


    他到底是誰?


    為什麽會驚動曾太祖爺搭救,而且太祖爺也受了不輕的傷。他雖然表麵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一幅自個逍遙快活的樣子,其實魯芷蝶心裏明白,太祖爺是去找邕太醫療傷了。


    “你到底是誰?”


    “什麽時候才會醒來。”


    魯芷蝶再次來到隔壁房間,那對如靈貓般的眸子癡癡望著,櫻桃小口一張一合,似是在問床上的人,又似是在問自己到底要等到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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