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這種動物聰明也饞,物資缺乏的年代,一把黃豆能讓它跟你做朋友,主動找你蹭癢癢。


    謝叔拿著自己摻合的草料,端著進了一個木頭房子,那裏麵是鎮公社的種驢。上禮鎮下麵大隊配騾子都需要這位貴客,平常也不用怎麽幹活,主要職責是配種。


    “大林,拿掃帚把裏麵掃掃。”


    穿過來看到青驄馬一樣的種驢,馬林心裏還是小小震驚一下。關外挽馬平均不到一米六高,這頭種驢將近一米八,到馬林眉毛高。(河北農村見過,當時就被震撼了一把。)


    養的油光鋥亮的皮毛,上手拍了拍,熱乎乎的。種驢看見馬林一個勁兒躲,蹄子不安地踢踢踏踏。


    謝叔拉著驢趕著馬林,“臥槽,你出去吧,不用你掃了。”


    馬林納悶怎麽迴事?


    謝叔揮手,“前幾年你一拳把它媳婦打躺地上,它見你就害怕,出去吧。”


    馬林搓搓手,十四歲那年被老馬扇嘴巴子,無處發火,一拳砸驢脖子上,驢直接躺地上抽搐。


    嘿嘿一笑,對著種驢又跺腳嚇唬一下,驢都要尥蹶子了。


    “逼玩意兒,你又嚇唬它。”謝叔拚命安撫種驢,罵跑馬林。


    院裏各忙各的,馬林也不好意思賣呆兒,自己找點活兒幹。在關外,人笨點沒啥,要是懶點全公社都宣揚你的‘美名’。


    老話說的:懶得屁眼子生蛆。


    到中午都沒看到老馬,找到謝叔,“叔,咋沒見著我爹呢?”


    “你爹給縣糧庫送苞米去了。”


    “前天才掰完,今天就脫完粒了?”


    “下麵大隊的,人家早收一禮拜,都交完公糧了。”


    馬林心裏埋怨馬金成,無組織無紀律,出活都不跟家裏說一聲兒。


    “那咋沒喊我裝卸呢?”


    “就去了五車,哪用的著你這個大力士。”話說到這,謝叔拉著馬林走到僻靜處。


    “你爹迴來你問問他,是不是鎮子外麵要駐紮部隊啊?我聽說以後不用送糧食到縣裏,直接拿條子往那邊送。”


    馬林想起昨天大舅說的有好事,裝作一無所知,“我咋不知道這事兒呢?啥前兒的事兒啊?”


    謝叔扭頭‘嗯’一聲,帶著幾分嫌棄,“你爹一喝酒就嘞嘞個沒完,迴家跟你啥也不說。”


    這表情,也不知道是嫌乎馬金成保密,還是嫌乎馬林啥也不知道。


    大院門口有人喊:“馬林,馬林。”


    趁機擺脫黏牙的謝叔,歲數一大嘴咋那麽碎,比老娘們還囉嗦。


    “大輝,找我啥事兒啊。”


    李景輝是上禮鎮紅星糧庫過秤記賬的,和馬林同歲,初中畢業有點文化但不多,認字會算數,靠著他叔叔進了糧庫。


    個不高長得渾圓壯實,一臉胡茬子跟個中年大叔似的,這才是山上胡子的模樣。


    兩人平常交往不多,大多是收糧送糧的時候打過麵。李景輝遞上一根經濟煙,8分錢一包小白盒,一根4厘錢,沒有過濾嘴。經濟煙有100多家煙廠生產,180多種款式,最早的能追溯到1945年  一摸兜沒帶火柴,雙手攏著李景輝的火柴點上,手指輕輕敲了他的手背兩下表示感謝。


    李景輝記得以前給馬林遞過煙,人家沒抽,好奇問他,“大林,你啥時候學會抽煙的?”


    馬林從嘴裏夾出煙,看著煙霧被風吹散,“我打算跟這個世界和解,用一根煙討好它,風抽一半,我抽一半。”


    “啊……大林你說點我能聽懂的唄,你跟誰和解?啥就你抽一半,我再給你兩根唄。”


    不由分說拿出兩根煙,在馬林左右耳朵一邊別一根。


    馬林閑下來對穿書這事心裏膈應,總覺得怪怪的,一體雙魂什麽的。


    也不想跟李景輝解釋啥,隨口敷衍,“你不懂。”


    “啥懂不懂的,我來找你幫忙,下麵生產隊交公糧,你幫著去糧庫幫幫忙。”


    “你跟我們隊長說了沒?”


    “咱倆一塊找你們王隊長說唄,給你補貼。”嘴巴湊近跟叛徒接頭似的,“我叔說你一人幹三人活,今天額外給你一塊錢。”


    馬林推開他,一股子口臭味,咋不刷牙呢,煩人勁兒的。


    “給我十斤新下來的苞米麵。”馬林惦記苞米麵發糕好久了,小時候母親喜歡弄,後來越來越少吃到了。


    粗糧1毛一斤,1塊錢正好十斤,剛磨好苞米麵一般輪不到你。紅星糧庫就一台機器,隻夠供應鎮上吃的,馬金成運到縣糧庫的是苞米粒。


    “行,我再多給你兩斤。”對於糧庫的人來說,給糧食比給錢劃算。


    “走。”


    找到運輸隊長王長發,李景輝說了這事兒,王長發國字臉性格直爽,“你叔昨天跟我打過招唿了,你還特地跑過來一趟。”


    馬林擠上前,“王隊長,是我主動拉著李景輝來找你的,我是咱運輸隊的人,去哪都得跟你報備一下。”


    王長發意味深長看了馬林一眼,“哦,大林出息了,去吧。”


    等人走了,王長發點上煙,長長吐了一口煙霧,“大林懂事兒了。”


    李景輝甩著袖子,腳底踩的很重,左思右想還是問出來,“大林,我叔昨天都打過招唿了,你今天還拉著我去找王隊長,就為人家誇你一句出息了?”


    李景輝這腦迴路,馬林都無法理解,說他憨憨吧,還懂的觀察,說他心細如發又不懂規矩。


    衝這三根1分2厘的經濟煙,馬林想點撥他一下。


    伸手一指路邊的田地,地裏隻剩一壟壟一拿長的苞米根,“大輝,一個生產隊是一塊地,這一片地歸鎮公社革·委會管理,這條壟是我們運輸隊,旁邊這條壟是你們糧庫。”


    “串壟不是你我這類地裏的苞米隨便串的,要種這塊地的人來決定。你叔叔是糧庫的,他不負責我的工分和補貼,給我記工分的是運輸隊王隊長。”


    李景輝腦子不笨,就是這裏麵門道沒人跟他講,馬上明白馬林的意思,“嘿嘿,我真沒想那麽多,我以為我叔打過招唿就沒事了。”


    “那是你叔跟王隊長的交情,我幹活算工分還白得十二斤苞米麵,要讓王隊長心裏有數。”


    普通人的智力沒有多大差別,更多的是信息差,導致分析能力有各自的局限性。


    李景輝一路尋思這事兒,最後一拍馬林的肩膀,“大林,你說的對,這是工作不是親戚幫忙。”


    “哎,對嘍~公私要分明。”


    還有句話馬林沒講,大咧咧不用規矩管理你的人,往往內心喜歡別人對他規規矩矩。


    比如王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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