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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哥倒是好箭術。”


    天子同自己兩個兒子進入狩獵場內圍的時候,藺殊就已經先發製人打下兩隻兔子,天子這個做父親的走在前麵,他們兩個兒子也就騎著馬,近乎並轡般悠哉悠哉行走,藺赦隻是簡簡單單一句客套話,藺殊卻好似不知道般,順理成章的就這樣接下去。


    “跟九弟一箭雙雕的功夫比起來,還是差了不少,今日難得你我兄弟二人共同狩獵,可是要好生比試比試。”


    實際上前些年還有許多皇子活著的時候,秋狩這種事情素來都是龍爭虎鬥,不說別的,就是獵物的品質,數量,都能引起好一陣爭鬥,但是如今隻有他們兩個皇子,天子舉辦秋狩的興致也寡淡不少。


    說起來,這還真是他們兩兄弟這麽久以來頭一迴共同狩獵,但藺赦並不說話,隻是微微一笑,彎弓搭箭。


    徑直將一朵樹上野花射落,而後笑吟吟看著這位對自己妻子素來心懷不軌的兄長:“我自幼愚鈍,自然是比不過四皇兄的,隻要有此嬌花一朵,便足矣。”


    這句話一出來,藺殊隻覺得心裏頭醋海翻波,以花比美人,如今自己這位九弟又當著自己的麵說出這種言語,究竟是個什麽意思,幾乎不言而喻,他登時氣的胸悶,但是在這種場合又不好做什麽,隻能勉強擠出笑容:“九弟真是…”


    話還沒說完,巨變突生!


    原本還算平靜的狩獵場驟然喧嘩起來,山石崩塌滾落,猶如黃龍翻滾,藺殊還沒來的及反應過來,就看見自己身邊的九弟已然如同離弦之箭般衝出,徑直去救那位父皇。


    他的嘴唇稍稍抿緊,帶出點譏諷意思:這時候還想著對父皇表忠心,自己這位九弟還真是鍥而不舍,不過在這種時候,就算表了忠心,以後難道還能活著享受趕出嗎?


    藺殊這樣嘲諷的想著,毫不猶豫調轉馬頭,向外圍衝去,他從來都沒有把任何一個人的利益放在他自己的利益之上,就算那是他的親生父親,他也沒有想過用命去救,剛好,現在群龍無主,那位沈家娘子,還不是任人宰割?


    而藺赦動手施救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那麽多,他隻是下意識的衝上去護住那個已經衰弱的老人。


    直到他把自己的父皇死死護在身下,兩父子狼狽至極的滾進一處洞穴的時候,他才恍然察覺到:自己懷中的老人,曾經在自己看來巍峨如山,但是如今卻瘦弱的能讓自己輕而易舉的護進懷中。


    想到這裏,這些日子來對自己這個父親稍稍生出的那些怨懟,驟然煙消雲散,他緊緊抿著嘴唇,極為擔憂的看著外麵的情景:藏珠,你千萬不要出事。


    距離地龍翻身已經過去有大半月,在這些日子裏頭,狩獵場內圍還是止不住的有些動靜,乃至於有些野獸跑出來,好在羽林軍跟金吾衛都在,倒也沒出什麽大事,然而這種平靜,隨著藺殊的歸來,被徹底打破。


    原先天子就隻有兩個兒子,如今他自己跟那位九殿下生死未卜,自然就有些大臣人心浮動起來,二藺殊也算是九死一生才逃出來,暫時還沒有為難沈馥的功夫。


    但是沈馥知道,藺殊就像是懸掛在她頭頂的劍,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能要她的性命,因而在藺殊迴來的第二天,沈馥就已經打點好一切,趁夜去見那位金吾衛大將軍。


    “安王妃想必是為楚王而來?恕微臣無能為力,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微臣雖然曾經同安王殿下有些情意,可畢竟還有家人,實在是無法幫助您,還是王妃見諒。”


    然而在沈馥意料之中,又在她意料之外的是,這位金吾衛大將軍不僅拒絕,還十分的坦白敞亮,沈馥有些訝異,但卻仍舊笑吟吟的開口:“九殿下跟陛下還未有確切消息,您這般行事,難不成不怕陛下歸來後怪罪?”


    那位金吾衛大將軍大馬金刀坐在椅子上打量著眼前這位女子,身為軍人,準確的說身為一個重男輕女的軍人,他對眼前這種嬌柔女子素來沒有好感。


    因而在看見這位王妃前來,且說出來意後,就毫不猶豫一口迴絕,但是他卻萬萬沒想到,眼前這個女子居然能拿這種事來威脅他:“那又如何,到時候微臣隻需同陛下言明保護皇室血脈即可,就不勞王妃操心。”


    “陛下自然可以讓將軍如此應付,可倘若楚王殿下知曉將軍曾經投向安王殿下,將軍可還有把握?”他油鹽不進,軟硬不吃,沈馥少見的有些惱怒,但卻仍舊維持著表麵的平和,不輕不重將更為致命的事情點破。


    坐在她對麵的那位粗獷將軍此刻稍稍坐直身子,一雙虎目死死的盯著眼前的女子,眼中怒火毫不掩飾,大半晌,他才擠出言語:“安王妃真是好大的膽子,難不成不怕我就此將你擒下獻給楚王殿下麽?”


    他渾身上下的氣勢並不遮掩,沈馥清楚的知道,倘若一言不合,這位金吾衛大將軍一定會言出必果,將自己做為對藺殊投誠的禮物。想到這裏,沈馥不由得攥緊手中的帕子,但是麵上神色一點不變:“難不成將軍不曉得枕頭風厲害?”


    沈馥說到這裏,那位金吾衛大將軍的神色驟然就變的有些難看起來,沈馥並不知道,眼前這位將軍當年在軍中也算是青年才俊,原先早早的就要升官發財,群不小心得罪上峰妾室,給打壓了好幾年。


    因而說到枕頭風的厲害,沒有人比這位金吾衛大將軍來的清楚明白,而他更明白的是,朝中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當初四殿下,如今的安王,對眼前的女子幾乎是死纏爛打。


    想到這裏,這位從來看不起女子的大將軍,終於開始正視眼前這位王妃。


    “如今是個什麽情況?”而就在沈馥跟這位金吾衛大將軍商談的時候,藺殊終於從昏迷中悠悠轉醒,他傷的不輕,哪怕是及時調轉馬頭,也沒能完全躲過天災的為難,更何況除卻地龍翻身帶來的動蕩,狩獵場裏頭的野獸四處奔逃,也給他帶來不小的影響。


    他到現在,仍舊在暗自慶幸,自己這樣提前逃跑,都傷的不行,自己的父皇跟九弟那樣的情況,又能如何?


    想到這裏,藺殊越發得意起來,而沈鬱並不知道自己的夫婿做出什麽事,隻是聽他問話時,下意識的就開口迴話:“如今羽林軍跟金吾衛看守狩獵場,隻是想著等陛下跟安王迴來,不過羽林軍沒個頭領,但金吾衛帶隊的卻是那位金吾衛大將軍,所以一概實務,都是那位主管。”


    沈鬱尚算溫柔的替藺殊換著藥,心裏頭有些慶幸,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雖然眼前男人不怎麽喜愛她,但說到底是她的夫婿,如今他相安無事,自己也不會出事,自然也就沒什麽。


    而藺殊卻稍稍眯起眼睛,在想著那位看起來魯直實則精明的將軍,唇角有些笑意:“明日你就將我已經平安無事的消息放出去,看看金吾衛那邊什麽動靜,你姐姐最近如何?”


    他這檔口提及沈馥,少不得令沈鬱心頭怨恨如同毒液般一股股噴出,握著藥瓶的手也微微收緊,她心裏是不高興的,但對自己的夫君又不敢反抗,隻能輕聲細語。


    “姐姐這些日子忙裏忙外安撫命婦,好似身子又不大爽快,成天的就在營帳裏頭休憩,倘若王爺想,臣妾會想法子請她過來。”


    沈鬱這樣乖順懂事,自然又惹得藺殊心頭舒暢,他攬過沈鬱,少見的溫和可親:“日後就算你姐姐入宮跟你一同伺候我,皇後的位置也還是你的,畢竟有賢妻如此,夫複何求。”


    他這話堪稱甜言蜜語的典範,尤其是對於貪慕虛榮的沈鬱來說,自然像是誘人的蜜糖,於是她又親親熱熱侍奉藺殊,自不必提。


    “姑娘,流碧飛朱成天的往楚王那邊跑,聽說楚王如今已經沒什麽事,您看?”芳主替沈馥打理著頭發,營帳裏頭燒著上好銀燭,燭花嗶啵,暖黃色的燭輝映照在沈馥半邊臉上。


    光影延長沈馥眼尾,最後淹沒在鬢發裏,卻帶出一點極為驚人的清絕,沈馥眼簾低垂,好似漫不經心般把玩著自己腕子上的手鐲,唇角卻微微挑起:“由著他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的事情,殿下還沒消息,他能拿咱們怎樣。”


    說出這句話時,沈馥嗓音低沉,牽扯出些許鐵血滋味,她當然知道,藺殊是那種不擇手段的人,到時候倘若藺赦久久不迴,對方完全可以強來,隻不過如此……


    她又在笑,眉骨舒展,像是璀璨開放的牡丹,眼波流沔,看的芳主都有些恍惚,沈馥屈指輕敲桌麵,溫和道:“你得空去找找泉哥兒,還有宋大人,把這些事跟他們說說清楚,你家王妃能不能熬過去,可就靠你們了。”


    “至於流碧飛朱,你們找個時間,把她們兩個送到楚王殿下床上吧,在這狩獵場,想來楚王殿下榻上清冷,是不會介意多收兩個美人呢,你們動手利落點,別讓人發現。”


    女子端坐在梳妝鏡前,仍舊貌美如花,卻目光沉沉,如同最高妙的棋手,一步步推進著自己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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