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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妃臉色不大好看,要說接見這位王子的事,她是在場的,這位王子被譽為西域蒼狼,好不容易來到中原,如今身為後宮女子的她自然也就想著如何軟化他,好讓這人失去鬥誌,的確是極為陰毒的念頭,但兩國交戰,何來仁慈可言。


    若非自家小九拚著性命去爭鬥,要背井離鄉的想來就不是這位蒼狼殿下,而是如今所剩皇子中的一位,她並不後悔當日同薑後唱雙簧下套的事情,卻對這位殿下拿那件事來為難沈家丫頭與自己夫君而心生不滿,天子極為敏銳的察覺到她情緒不對,稍稍用力握住她手安撫,開口對阿斯蘭說道:“這位姑娘如今並非俗世中人,已跟監正修行,是道家子弟,倘若王子有心,不如問過監正。”


    這話明擺著是在打太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隻要他這個當君主的人開口,還有什麽不可以的,已經算是委婉地拒絕,但這位蒼狼卻並不打算放過近在眼前的明珠,他含笑轉頭,看向欽天監正:“不知監正可願割愛,讓您愛徒遠嫁西域?”


    明晃晃的提親,沈馥下意識咬緊嘴唇,顯得頗為詫異,她先前就知道西域人風俗同中原保守之風大相徑庭,但萬萬沒想到這位王子殿下竟然如此大膽,而更令她吃驚的還在後麵,隻見自己暫時的便宜師父優哉遊哉撇淨茶沫,緩慢開口:“下嫁就不必了,我這徒弟已經心有所屬,婚事呢,也是我跟陛下已經商量好的,說起來我同陛下還是半個兒女親家,倘若你真的要學什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事,也隻能跟她一同在宮中走走,還得讓我們這些長輩親眼看著,免得讓她名聲受損。”


    “不愧是中原嬌花般的女兒,當真是規矩多,但你們中原人說入鄉隨俗,好,那就跟著吧,我也學學你們中原的君子,求求窈窕淑女!”


    他這會兒欣欣然起身,沈馥才看見,這男子佩著對彎刀,刀柄寶石碧藍,跟他眼眸有幾分相似,手裏頭還撚著柄描金的竹骨折扇,那頭金發呢?披散一半,瀟瀟灑灑的,倒抹去些眼仁裏血鏽帶來的妖孽氣韻。


    “你師父說你同皇家有親,讓本王猜猜,跟你合年紀的隻有老四跟老九,那個四殿下我見過,空心皮囊裝不得水,我看你視線澄明,應當不至於眼瞎,那就是跟老九相好,這可棘手,你曉不曉得……”


    人家都這麽近乎沒臉沒皮的要親近沈馥,為兩國邦交,天子跟欽天監正兩個人也實在是不好在阻撓,而禦花園裏頭就出現頗為怪異的情景,沈馥女冠服飾,身邊跟著阿斯蘭這個穿著中原服飾,嘰嘰喳喳的西域人,隔開些許距離,後頭跟著少年白發的欽天監正、神情緊張的帝妃,這一行人在宮中行走,本來就已經足夠引起旁人注意,更不要說沈馥跟阿斯蘭這對容貌出眾的年輕男女還走在前麵,而對於阿斯蘭的嘰嘰喳喳,沈馥卻沒什麽應承的想法:“臣女如何,不勞殿下費心,倘若殿下真心喜愛中原女子,朝中才貌雙絕者,比比皆是。”


    “那如果我告訴你,你的情郎險些死在我手上呢?別誤會,不是下毒那些見不得光的手段,是一對一的打架。”


    阿斯蘭雙眼有情似無情,一語激起沈馥心湖千層浪,眼見著眼前美人雙眸帶怒,他又含笑解釋並非用下作手段,實則是在提醒沈馥,一對一,他可以殺死藺赦。沈馥不由得指尖發冷,不曉得應不應該相信眼前人,然而她清楚地知道,藺赦征戰沙場,說沒有過身臨險境是不可能的,但究竟有多險惡,這是兩世為人的她也毫不清楚的事情,眼前人這句話,當真是戳到她死穴。


    “我要如何信你?”


    “你莫要相信他胡言亂語,當日沙場,周遭都是兵士,哪來的一對一,不過是欺負你未曾經曆過戰場,這才哄你罷了。”


    正在沈馥心防動搖的時候,藺赦含怒聲音從後傳來,阿斯蘭那雙澄藍裏帶著點血鏽色的眼驟然燃起戰火,他隨手將手中描金折扇丟開,雙手下探,頗為興奮的握住腰間彎刀,雙瞳灼灼,還不忘調笑:“倘若我打贏他,你嫁不嫁我?西域以比武決定心上女子歸宿,我也聽過,中原男人有決鬥的習慣!”


    藺赦視線越過他,徑直落在女冠打扮的沈馥身上,這會兒禦花園已經請走閑雜人等,他竟也不避諱,當著阿斯蘭的麵就攥著沈馥腕子,將人擋在自己身後,視線冷然,更是連欽天監正都吃了他的掛落:“你欺負藏珠不知戰事擾她心神,這樁事咱們改日去演武場上算賬,你沒個一年半載迴不得西域,至於讓藏珠與你出來的人,想來也是老糊塗,仗著自己有些歲數便胡作非為。”


    要說欽天監正也是有些做賊心虛,不然連天子都敢懟的男人怎麽會心甘情願吃藺赦的掛落,但偏偏是他有錯在先,若不是他惦記著先斬後奏收下這小子的媳婦兒當弟子,也不至於會被人帶著在禦花園裏走動,兩相權衡,他也隻能心甘情願受著。


    阿斯蘭還想跟沈馥說些什麽,藺赦卻老大不願意,直接帶著自己媳婦轉身就走,如今畢竟不是在自己的西域,阿斯蘭也不好直接追上去,隻能看著那對璧人相攜而去,眼中玩味頗重。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阿斯蘭那裏如何處置尚且不論,藺赦卻是滿心的惴惴不安,他跟阿斯蘭實戰場上的老對手,要說還有誰清楚阿斯蘭的能耐,除他以外,再無旁人,也正因如此,他才會擔心自己的小姑娘被那個擅長玩弄人心的家夥蠱惑。


    直到這個時候,沈馥才發現,藺赦攥著她的手裏滿是冷汗,心下亦是擔憂,兩個人匆忙走出禦花園,迴到長春宮,藺赦匆匆吩咐一句讓宮婢們照顧好沈馥就轉身要走,沈馥卻徑直抬手拉住他的衣袖,溫聲開口安撫道:“你在擔心什麽?那些事情你真的要瞞著我?”


    藺赦的動作僵硬在原地,那些烽火狼煙,刀光劍影,被鮮血遮掩覆蓋的記憶,是能令人夜來噩夢的存在,他要如何對後宅女子言明鮮血染紅視線的瞬間,斷肢殘骸飛濺的場景?


    “……我沒有擔心,但那些事,你不用知道,也可以的。”


    “可若是我不知道,我會想,你是不是真的險些死在阿斯蘭手上,他向我求親,宥民,你在乎我,我也在乎你,倘若他真的會殺了你,我願意用我自己去換你活下來的機會,你能理解嗎?”


    沈馥的眼尾泛紅,眼眶熱且酸,盈盈落淚,她本不是眼皮子淺的女子,但想到眼前人有朝一日可能會因為自己而死於非命,她就忍不住的想哭,鮮活生命的消亡她並非未曾見過,連自己死亡都曾目睹的、從忘川河裏爬迴人間的她,卻見不得他死。


    “你別哭,我……我會跟你講那些事,但等我跟阿斯蘭在演武場上做過一迴,分出雌雄,你再聽我說,好不好?你也已經見過阿斯蘭的弟弟,應該想得到,他弟弟流落中原,同他脫不開幹係,我是擔心你。”


    若說藺赦最見不得什麽,那必定是沈馥的眼淚,她這樣落淚,藺赦根本吃不消,哪怕心頭再不願說,也隻能鬆口,卻思襯著如何將那些話圓轉成不會過分駭人的存在。


    阿斯蘭同沈馥的事出在後宮,後宮人多嘴雜,早就有人眼巴巴的把這椿事通報給坤寧宮的薑後母子,彼時薑後正招待著北疆王妃同陸肆娘母女,陸肆娘心裏惦記著藺赦,哪裏肯乖乖同藺殊說話。


    她這般心不在焉的姿態自然讓薑後母子心生不喜,這檔口,來通風報信的人撲通跪在殿前,一句話惹得眾人神色各異,隻聽那妮子垂首道:“娘娘,那沈家娘子被陛下帶著出長春宮,好像還被西域的蒼狼殿下求親,這會兒又給九皇子帶迴長春宮去了。”


    陸肆娘心頭暗自竊喜,在她看來,藺赦把沈馥帶迴長春宮自然是在乎那個沈家丫頭,但是如今連西域那位都盯上人家,為兩國邦交,難不成還不能犧牲個女子?


    而薑後則是麵色凝重,她是想著把北疆王整個拉到自己這邊,作為自己兒子的助力,明知如今沈家的丫頭是沒指望,卻也不想沈家的姑娘嫁去西域。


    畢竟跟老九還有一段情,到時候給老九加個西域幫手,可怎麽好!


    藺殊與薑後母子同心,想的事情也大同小異,但北疆王妃想的事情卻跟陸肆娘不同,她深知那位天子對沈家那個妮子的在乎,也知道長春宮那位深得聖心,兩相交織下,沈家姑娘必定不會嫁去西域,老九又幾乎當眾把人送迴長春宮,這讓自己家的寶貝閨女可怎麽辦!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那跪在殿前的宮婢又再次說話,直直令她計劃落空:“欽天監正還親口同那西域來的殿下說,沈家娘子是他徒弟,他同陛下及淑妃娘娘,算是半個兒女親家。”


    這椿事雖說是在室內說的,但伺候欽天監正的說到底還是些孩子,要哄出事實並不難,隻是這話出口,北疆王妃的臉色就陰沉難看到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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