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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藺赦同沈馥並沒有耽擱多少時間,因為藺赦很清楚,沈馥來乾元宮,還是被海晏帶著,是要麵聖的,倘若耽擱太久,也不是什麽好事,因而語速頗快的跟沈馥交代著他所知道的事情,他不能理解的事,在沈馥看來自然一清二楚,那位姓楚的姑娘放著尚宮局不進,卻要進跟長春宮關係匪淺的尚儀局,自然是衝著自己眼前男子來的。


    不過……


    沈馥眉眼帶笑,看向對此一無所知的藺赦,心下有些無奈,倘若換成藺殊,這位楚姑娘的心思也許就不會這般難以實現,可偏偏是藺赦,對姑娘這種心思一無所知的藺赦,這不是拋媚眼給瞎子看是什麽呢,倒也可惜那位姑娘心思,想來如今自己應該不僅僅被杜司樂惦記,還會有諸多惦念藺赦的女子待她如眼中釘,肉中刺。


    但在沈馥看來,這些並不算什麽,甚至是甜蜜的負擔,她的視線又落在藺赦過分俊美的眉眼上,不再多想,溫柔開口:“這些事我都會小心,倒是你,下次也要小心,要、要多照顧自己性命,因為如今你的性命不僅僅隻有淑妃娘娘她們記掛,你記清楚了嗎?”


    她自然不可能讓藺赦從自己口中聽到類似於“我也惦念你”的這種話,隻是隱晦、又矜持的把她對藺赦的心思點破,藺赦知曉她麵皮薄,對沈馥能這樣說,已經頗為滿意,兩個人又低聲說些私房話,就自覺分開,藺赦重新去巡邏,而沈馥也跟著海晏走進乾元宮。


    乾元宮裏頭的香氣是沈馥頭一迴在宮中聞到的氣息,龍涎香氣不同於百濯的經久不散,也跟荼蕪深刻入骨截然相反,就像那位天子,他接見沈馥,在沈馥行禮的瞬間,一句話就讓她頗為驚詫,那道醇厚如酒,又隱約殘餘清朗的嗓音,帶著濃重的緬懷:“你跟行雲,很像。”


    沈馥雖然猜想過自己的母親跟皇帝陛下關係匪淺,卻也沒料到這輩子頭一迴跟陛下見麵,就會得到這樣一句話,饒是她心裏有過猜想,此刻也不由自主怔在原地,好半晌才迴神叩首:“陛下謬讚,臣女未曾見過家母,但心中想來,母親風采,並非臣女可輕易比擬。”


    她這話說的是真心的,雖然她從來沒有見過宋行雲如何行事,因為在她出生,到自己泉弟出生的那段時間,宋行雲已經病得很重,她當時年紀小,不被允許跟病人親近,在入宮前,她關於自己母親的記憶是年年壽辰,自己都能收到的禮物,還有泉弟出生那天,她在產房外麵聽見的淒厲動靜,以及少數幾次,被帶著入宮,但是在入宮以後,她從淑妃娘娘口中,從喬姨口中,隱約能夠窺見那個被稱為宋家明珠的女子,自己的母親,當初是何等與眾不同,風華絕代。


    坐在上首的皇帝沉默而無言,那雙看見山河風雲變幻,見慣人心詭譎的眼,此刻帶著探究,去看這個小時候曾經爬上自己膝頭的女孩,她是某個人骨血所在,好像就是從這個小妮子出生,那個人身體才越來越差,隻有每年入宮的時候才會出門,但這個小女子跟她,實在太過相似。


    這位九五至尊對沈馥從小到大,在宮外宮內做的事情都了如指掌,所以才會這般心情複雜,倘或隻是相貌相似,他未必會有將這小女子指給老九的念頭,但偏偏,這位叫做藏珠的姑娘,人如其名,當真將宋家明珠的韻味內藏:“當年你入宮時,還是小小人兒,如今已經是大姑娘,朕,與你,許久未見,往日在沈家遭遇,今後在宮中,不會再有,但諸事仍需你自己上心。”


    這話過分親昵,聽著不像是皇帝所言,更像是想要照顧晚輩的長輩,卻又擔心晚輩過分依賴自己而說出口的話,天子自然也察覺不對,想要補救,卻對沈馥實在難以狠下心冷淡,同天子多年主仆的海晏,自然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十分體貼的開口解圍:“沈司樂,陛下的意思是,既然入宮,自然會被公平對待,但宮中不養閑人,沈司樂要多加鍛煉,勤勉辦差。”


    這話就公事公辦許多,算是勉強替天子圓話,雖然實質並沒有什麽區別,但表麵上聽著卻有更改,沈馥深知天子不易,也不多說,隻又叩首:“奴婢謹遵陛下教誨。”


    她自稱奴婢而不是臣女,就意味著她的確是將自己擺放在沈司樂的角度,而並非沈家姑娘的地位上說話。其間乖順圓滑,又令天子更添欣賞,但今日喚來沈馥,並不完全是敘舊以及教誨,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朝中年後要有大事,但後宮不寧,長輩們之間的亂子自然由不得你插手,但朕隻問一句,同輩相爭,沈藏珠,你能奪頭籌不能?”


    沈馥聞言,心頭警醒,朝中有事,牽扯到後宮並沒什麽,畢竟前朝後宮本是一體,這並不是什麽稀罕事,但此番動蕩偏偏連她這種小輩都要涉及,就由不得沈馥不警醒,她這等年齡的同輩官家姑娘,未婚者盡數入宮進六局,譬如杜司樂,還有那位楚姑娘……


    杜司樂的名字劃過心頭,沈馥對帝王的想法驟然清楚,她有些不敢相信,因為杜司樂同她必定不死不休,而杜司樂背後是北疆王,天子又問她同輩相爭,分明是要伺機對北疆王下手。


    而她有信心一人鬥群狼嗎?


    這個疑惑在沈馥心頭一閃而過,很快被她按下,她咬緊下唇,堅定而明晰的吐露心意:“不敢妄下斷言,但願拚盡全力!”


    她的確沒有保證自己一定勝出的信心,但如今她跟北疆王那邊的人,並沒有什麽和解的可能,莫說杜司樂,就是陸肆娘,都不會輕易跟她握手言和,更何況,如今還有個完全不知底細的楚姑娘暗中窺伺,她倘若後退,必定要萬劫不複,這種結局,她無法承受。


    “好。”


    天子讚許的聲音迴蕩在殿中……


    “沈司樂,留步。”


    從乾元宮迴來以後,沈馥就顯得頗為匆忙的往長春宮趕,畢竟如今肩頭擔子頗重,她自然是要早作準備才好,然而,就在乾元宮到長春宮的這段路上,她就被人攔住腳步,抬眼去看時,但見那女子身著鴉青正絹菱花紋繡雁對襟衫,搭靛藍水波紋的蜀錦裙,秋水目,雙燕眉,墮馬髻簪白玉雲雀銜珠步搖,體態風流婀娜,不由駐足,頗為謹慎:“不知這位姐姐,有什麽事?”


    來人正是楚典樂,她聽聞沈馥被傳喚去乾元宮,就刻意再次等候,本想著那九皇子如今同這位沈司樂情濃,應當相送,自己也好伺機見麵,卻不見惦記之人,登時有些失落,卻也覺藺赦同沈馥不過如此,但她不曉得,藺赦本想相送,卻是沈馥不願耽擱他巡邏重任,才獨自歸來。


    楚典樂聞沈馥詢問,麵上溫柔笑容輕車熟路展露,顯得頗為嫻熟,溫軟開口:“我是尚儀局的楚淮月,如今忝居典樂之位,先時身子不適,得恩迴府養病,今日迴宮,聽聞咱們尚儀局來了位玻璃心肝,花容月貌的司樂,心下好奇,這才冒昧相見,還望司樂見諒一二。”


    她頗為圓話,開口先捧沈馥,倒令原先不願意同她過分接近的沈馥不好開口,但卻也不肯這般就同這位楚典樂親近,那張頗為嫻美的麵容上浮現出不冷不熱的笑容,也溫溫柔柔道:“楚姐姐過譽,倒是我有眼不識泰山,聽聞楚姐姐與容華郡主關係頗為不錯,怎麽還會好奇我這等人?”


    沈馥當然知道陸肆娘沒有容人雅量,這位楚淮月怕是沒少吃虧,但她偏偏要提起此事,伸手不打笑臉人自然是道理,但是曲線救國也是可行,如今她對此人不知底細,自然不好過分攀談,然而令她意外的是,楚淮月竟麵色不變,反而擺出副頗為認同的姿態:“容華同我自幼相交,她自然出眾,但我聽聞沈司樂頗得諸位皇子喜愛,而容華從未如此,我難免有些見賢思齊的念頭,還望司樂莫怪。”


    她一雙秋水目清澄至極,十分無辜看向沈馥,嘴上倒綿裏藏針,一個女子倍受諸位皇子喜愛,說的好聽是討人喜愛,倘若說的不好聽,就算罵句水性楊花,也不是不可,這暗中潑髒水的手段,連鬆亭都聽得出來,卻偏偏不好發作,楚淮月如此行事,沈馥自然也不打算客氣:“楚典樂說笑,先時我同宋家表哥同遊,也見容華郡主出行,正是萬綠叢中一點紅,此等風流瀟灑,我萬萬學不來,想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楚典樂自然得郡主風流真意,何必如此行事呢?如今淑妃娘娘等的急,就此告辭,還望楚典樂勿怪。”


    沈馥這說的是實話,陸肆娘最喜歡眾星捧月的感覺,雖說同藺赦始終難以親近,卻時常聚攏不少年輕男子同遊,此刻被沈馥拿來刺楚淮月,當真讓她無法反駁,想要再說什麽,沈馥卻見機的快,又拿淑妃做擋箭牌,領著鬆亭全身而退,孔雀氅在雪地中頗為醒目,伺候楚淮月的宮婢生怕她氣不過,正要開口安慰,卻被楚淮月製止:“不礙事的,這等女子,才配得上九皇子看重,也值得我花些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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