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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知道沈鬱剛出門,就碰上招搖而來的藺赦,他神態自若,眉眼飛揚,仍舊好看的令沈鬱麵紅耳熱,下意識就抬手挽了挽並不散亂的鬢發,視線也因羞赧挪向旁邊,嬌嬌柔柔向藺赦屈膝行禮。


    “臣女見過九皇子。”


    藺赦卻並不看她,像朵紫雲從她身側經過,臉上仍舊帶笑,卻看著宋衿沈馥,隨手一揮衣袖像是驅逐什麽不潔之物,語氣淡淡,聽的沈鬱紅了眼圈。


    “走開吧,別幹擾病人,也莫要擋路。”


    他的語氣並沒有半點刻意,理所當然的模樣,這才讓沈鬱羞憤難堪,緊緊咬著下唇,泫然欲泣,這時候宋衿才從沈鬱床前離開,緩緩走到沈鬱身前,衣袍在她眼前輕擺,沈鬱紅著眼圈抬頭去看宋衿,眼裏滿是期待。


    “皇子有令,還請速離。”


    宋衿的語氣輕飄飄的,臉上也沒有半分憐憫疼惜,神色平靜又淡漠,沈鬱隔著光看他,看不清五官,卻心痛的不行,是她陌生的感覺。


    沈鬱站起,又矜持端莊的向宋衿行禮,她眼尾有些紅,聲音裏帶著隻有她自己清楚的顫,身為沈家的二姑娘,她努力維持住自己的儀態,哪怕宋衿根本不在乎。


    “那展貝,祝姐姐早日康複。”


    她刻意點明她自己的小字,奢望著她喜歡的人能記住,宋衿卻隻是輕輕頷首,轉身又迴沈馥床前,沈鬱垂著頭,指甲陷進掌心,疼得她渾身顫抖。


    “溫香,咱們迴去。”


    沈鬱最後再迴頭看了一眼宋衿的背影,才帶著溫香一步步離開藏珠院,屋子裏,沈馥隔著床幔,滿臉疲倦,勉強撐著頭向宋衿跟藺赦兩人開口,眉頭緊皺,滿臉疲態。


    “燭照哥哥,九皇子,你們怎麽一起來了?”


    燭照是宋衿的小名,如今是他的表字,沈馥這麽一喚,親疏立判,宋衿臉上浮現出暖意,將禮盒隔著紗幔遞給立在床邊的軟玉,清俊眉目盛滿柔情,碎碎念的模樣渾然不似學宮中鶴立雞群,才情驚世的宋家公子,他這會兒不過是耽於男女之情的普通兒郎。


    “這玲瓏八仙盒裏頭的八層,裏頭有食珍齋的點心,足足給你擺了四層,我親自去挑的,想來合你口味,別的可以不急著吃,那棗泥山藥糕多吃幾塊,好克化,還有下頭幾層,是時新頭麵跟新出的胭脂水粉,我娘讓我帶來的……”


    他絮絮叨叨的,聽的沈馥耳尖發熱,上輩子可沒讓燭照哥哥來探病過,哪裏見識他這般囉嗦模樣?一時間,沈馥臉上燒紅,靨生桃花,心裏又是難為情,又是甜的很,在沈家周轉實在太苦,有個人這般惦念自己,終究是好的。


    “咳……我說,我還在呢,注意點。”


    藺赦被宋衿晾在一邊,活脫脫就是個礙事的柱子,他望著宋衿對沈馥一往情深的模樣,卻覺得心頭滯澀,半分打趣之心也生不出,隻能眉頭緊皺,側首避開眼前這郎情妾意模樣,眼簾低垂,掩蓋住外泄情緒。


    宋衿還要在跟沈馥說什麽,在藏珠院裏伺候的丫鬟此刻跑進屋子,對著宋衿恭恭敬敬一禮,脆生生開口道:“宋二郎,阿郎有請。”


    宋衿聽聞是沈琛有請,就算再怎麽不舍,也隻能起身,目光在紗幔上滾過一圈,長歎一聲,才轉身對傳訊丫鬟點了一句,不乏警示意味:“好好照顧你家娘子。”


    藺赦餘光瞥見宋衿對沈馥如此上心,更是如鯁在喉,好不容易挨到宋衿離開,他才撿個墊著芙蓉穗褂魚目綾的繡墩坐下,揚眉一聲問的沈馥唿吸一滯:“你在你父親書房那般大膽,可有想過隔牆有耳?”


    博山爐裏頭的煙氣驟然變大,朦朧光線,沈馥藺赦兩人隔著紗幔對視,氣氛凝重,軟玉緊張的手心沁汗,沈馥雙唇抿緊,好半晌,她才澀然開口,語氣裏滿是苦澀:“……這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藺赦支著下頷看她,心湖漣漪陣陣,一想到沈馥蒼白臉色,到了嘴邊的逗趣打了個轉,吐出口時就成安慰言語,他低頭撥弄著腰間玉佩,顯得散漫至極。


    “隻有我知道,別擔心。”


    沈馥此刻還在發熱,唿出的氣息都滾燙,方才也就是憑著一口氣強撐不倒,腦子裏還計算著如何封口藺赦,此刻一旦鬆下那口心氣,驟然搖晃著栽倒在床,發出輕微聲響,卻驚動軟玉跟藺赦兩人。


    “姑娘!”


    “藏珠!”


    藺赦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把好不容易好轉的沈馥折騰的再次昏倒,一時間急火攻心,顧不得什麽禮儀,一個箭步上前就掀開那層紗幔,驚的軟玉低唿,責備話語卻在看見藺赦緊皺眉頭與擔憂神色時驟然平歇。


    “……九皇子,您注意些,別讓姑娘受風,先出去吧,讓她好好休息。”


    藺赦的手掌攥緊床幔,手背上青筋隱約,目光掠過沈馥因病痛而微微皺起的眉頭,忍不住伸手試圖撫平,指尖卻停在半空,不敢,也不能再往下一寸,因為沈馥,是他兄弟的未婚妻。


    “嗯,照顧好她,沈府若是有變,你在合歡樹上懸掛布條,這件事不用告訴你家姑娘。”


    藺赦臨走前向軟玉叮囑,猶豫再三,還是選擇私下幫助沈馥,他的視線越過軟玉肩頭,落在沈馥蒼白臉頰,很快又挪開,該說的都說完,藺赦轉身離開藏珠院。


    “燭照啊,你打算參加今年科舉嗎?我聽學宮忌酒說,你可是頗得諸位先生讚許啊。”


    書房裏,沈琛滿臉笑容的看著宋衿,目光時不時落在一邊陪侍的沈鬱身上,沈鬱從藏珠院出來以後就找了他,磨著要他將她嫁給宋衿。


    沈琛的笑容驟然濃鬱起來,他並不覺得沈鬱覬覦長姐未婚夫有什麽不對的地方,相反的,宋家勢大,他還巴不得多幾個女兒能巴結呢,想到這裏,他看向沈鬱的目光越發滿意,而宋衿聽著沈琛的詢問,臉上神色不改,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沈鬱,隻當她是空氣,沉穩道:“侄兒是有這個打算,想早日中舉,有功名在身,到時候也好向藏珠提親。”


    聽到這裏,沈鬱忍不住咬緊下唇,唇麵一片蒼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沈琛,沈琛微微頷首,示意沈鬱稍安勿躁,親手替宋衿斟茶,撫了撫自個兒特地蓄的胡須,一派長輩作風,滿臉慈祥對宋衿開口。


    “燭照啊,姑父看你有大才,堪比舜,有意讓你有娥皇女英相配,你看如何?”


    宋衿聞言,臉色驟然大變,乃至陰沉下來,他竟半分麵子也不給沈琛,徑直起身拂袖,冷臉道:“娥皇女英是賢姊妹,恕侄兒直言,藏珠賢德自不必說,可鴇女所生,侄兒萬萬看不上眼,姑父若執意如此折辱,侄兒這便歸家,橫豎姑姑如今不是沈家人,宋家也沒必要受此侮辱!”


    宋衿一席話將沈琛說的臉色青白,滿臉沉怒,沈鬱更是氣惱不已,正在沈琛想要開口嗬斥時,門外倒有一聲先出。


    “你也不過是個小輩,誰給你的膽子讓你這樣輕狂,妄議長者?”


    出聲的正室周芸,她聽伺候的丫鬟說沈琛在為沈鬱挑夫婿,這才立在書房外頭偷聽半晌,原先聽見沈琛說中舉雲雲,她對宋衿還是頗為滿意的,等到宋衿一句鴇女所生出口,她便自覺宋衿不尊長輩,踩著她痛腳,這會兒氣的柳眉倒豎,老臉通紅才出來,又看見沈鬱一臉委屈,更是氣得不行,指著宋衿鼻子就想開罵,誰曉得這會兒藺赦也剛好來邀宋衿,見此情景反倒抱臂冷笑。


    “本皇子倒不知道,沈家從當年那位宋明珠香消玉殞以後,除卻沈大人,還有誰能稱得上燭照長輩,沈大人,難不成你欺負燭照年歲小,哪來的阿貓阿狗,你也由著它們當燭照長輩?還是說,非要宋大人來跟你好好講道理?”


    藺赦嘴毒,又身份高,一番話下來氣的周芸渾身顫抖,牙齒咬的發出響聲,她本是在市井裏撒潑慣的女人,哪裏肯吃這個虧,紅著眼就要衝上去撓藺赦,這迴可嚇得沈琛不輕,藺赦可是皇室啊!


    “潑婦退下。”


    沈琛連忙起身拽住周芸衣袖試圖把她拉住,可是這會兒周芸正在氣頭上,她又不是什麽大家閨秀,被沈琛一拽衣袖,反而轉身啪的一下打了沈琛一巴掌,鮮紅巴掌印霎時留在沈琛保養得宜的白淨臉皮上,甚至還被周芸指甲撓出血痕。


    “啪!”


    沈琛隻覺臉上火辣辣的疼,登時也動了真火,攥著周芸手腕就當著藺赦跟宋衿的麵掌摑周芸,他畢竟是男人,又是動怒的時候,這一下打的周芸鬢歪頭側,嗚嗚咽咽的捂著臉哭起來,活像市井裏頭家暴,哪還有半點官家氣度。


    “……這是怎麽了?”


    正當藺赦宋衿兩人忍笑,沈鬱羞憤難堪的時候,沈馥因病而虛弱沙啞的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沈鬱抬頭看去,隻見沈馥背光而立,不施粉黛,甚至還在掩唇輕咳,臉上帶著淡淡的疑惑,卻衣冠整齊。


    沈鬱又看了看在她身邊嚶嚶哭泣的周芸,跟氣喘籲籲,暴怒未退的沈琛,突然一下就哭的淚流滿麵,她這麽狼狽的樣子,為什麽要被沈馥這個女人看見,她好不甘心!


    “你怎麽出來了?還不迴藏珠院好好養病?”


    沈琛喘著粗氣,滿臉通紅,連帶著眼睛裏都翻出血絲,看向沈馥的目光裏也滿是不善,沈馥手掌掩在唇畔輕咳幾聲,目光掃過書房狼藉,這才屈膝行禮,眉眼低垂,顯得頗為溫馴,開口嗓音仍舊沙啞,期間還夾雜著幾聲咳嗽:“女兒聽聞燭照哥哥來找爹爹,自個兒的身子又舒坦不少,就想著來送送他,再讓舅舅多來咱們沈府走動,也好讓爹爹你們男人家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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