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仙君悻悻然迴身,默契地一邊看湖上的歌舞,一邊吃吃聊聊。


    有了這樣的前車之鑒,四周不知在何時靠近他們這裏的仙神,又都陸陸續續地退了迴去。


    “靈君,靈君。”


    “……嗯。”


    羽蒼看向香禾。他一臉的陰沉,連洬雨看著都有些許吃驚。


    香禾是個話少乖巧的小仙婢,生得一雙秋水無塵的杏子眼,給她溫柔和順的外表平添了幾分清純之態。


    她平時不怎麽多開口。但大凡與她對話,沒幾個能心生不快。


    “怎麽悶悶不樂的?想什麽呢?”


    從蔚殊白離開後,他便坐在桌旁一聲不吭地沉著臉。香禾幾次迴頭見他都是此般模樣,不免有些在意。


    更不說,洬雨也是一身的凜冽寒霜。


    這般沉悶寒冷的氣氛,自然會波及一旁無辜的香禾。


    畢竟這是一場應該歡快享受的宴席。如此情形,與宴終不相宜。更不該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即便同處一千多年,即便洬雨待她們三個小仙婢很不錯,但麵對這樣的洬雨,香禾仍是有些發怵。她隻好,也隻能試著寬慰羽蒼。


    “……沒想什麽。可能是方才喝多了,有些頭暈。我自坐坐便好。”


    羽蒼麵上的陰沉雖然減了半分,但還是想用一句話堵死香禾。


    香禾卻是個熱心腸的小仙婢。


    “那靈君不妨先多吃些果子吧?”香禾看著桌上的兩籃新鮮水果,繼續道:“正好有楊梅,有梨,還有橙橘,聽聞都是可以醒酒的果子。吃了或許能好受些。”


    羽蒼還是沉著臉,沒動。


    香禾:是不是離得遠,靈君不好拿?


    她貼心地從眼前拿起不用剝皮的那籃子水果,遞向羽蒼。


    羽蒼躊躇幾分,到底是沉著臉接了。


    被香禾這麽一打攪,他胸中的窒悶確實減了一二分,開始悶著頭吃楊梅。


    楊梅酸中帶甜,滋味其實很不錯。但接連幾顆下肚,羽蒼反而覺得越發無味。


    蔚殊白的一句‘小仙君’,正正刺中他心底的最痛處。


    “靈……”


    香禾剝好了橙子正打算遞給羽蒼,卻看見方才還說自己頭暈的小靈君又端起了酒杯。


    但在她開口發問的瞬間,被洬雨無聲製止了。


    洬雨認為,受挫後是當靜思,若是百思不通,借助一些外物也可行。是對是錯,終歸要他自己走一遍。


    此時湖中正上演著一出啞戲。演者俏皮的妝容配著同樣俏皮的絲竹伴奏。雖時而悲戚時而歡快,但畫麵與伴奏出乎意料的相得益彰,直惹得眾仙爆笑連連,各個樂不可支。


    鄰座更是笑聲不斷。時清就像一棵四月裏開得正盛的木香,樂得枝葉顫動花團簌簌,望之好不繽紛。


    還看什麽湖上?


    看著他笑就足夠了。


    香禾看著看著,唇角不覺跟著時清彎了又彎,一時間竟也忘了身旁的沉悶寒冷。


    穩如泰山紋絲不動的,隻有洬雨和羽蒼倆個。


    羽蒼悶聲喝著酒,也不曉得過了多久。在他又一次舉杯之際,一碟橙黃飽滿的果肉忽然被推到了自己手邊,他一時愣住,不禁抬頭。


    洬雨依舊是一身的寒意,但那雙眸子裏卻隻有恬靜幽深,“再喝,便真醉了。”


    登時,羽蒼鼻間一陣酸澀,滿臉的陰沉龜裂。一股莫名的委屈突然就從心底湧出,漫上心頭。


    直到這時羽蒼才察覺,令他羞憤的不是蔚殊白斬釘截鐵的一句‘名副其實’,也不是一句‘你,又識她幾載’,而是洬雨的無聲沉默。


    洬雨的無聲沉默,令他的爭辯、他的堅持、甚至他的難堪都無比紮眼。


    原本,洬雨‘冷血無情’的評價,他在認識她之前就有所耳聞。對此連洬雨自己都不在乎。他同樣原該沉默聽著便是。


    可他忽然就想到了洬雨在楠榴院的日子,想起她從鯈?口邊救下自己,想起在星枕鬆濤她極其認真地在他臂上畫符文,更遠些,想起第一見麵,她從懷中掏出小藥瓶遞向他。


    這樣的女仙,怎麽就冷血無情了?!


    他也不知自己何來的怒意,反正就是不樂意時清和蔚殊白當著他自己的麵言洬雨的不是。因此他才不管不顧地開懟。


    羽蒼偏過頭,雖然這會兒他不僅頭暈,還有些頭疼,卻仍舊固執地道:“我酒量向來不錯,醉不了。”


    洬雨眉頭輕蹙,“雪地燒後勁強。你已喝了一壇多。”


    方才看著羽蒼一臉的陰沉,同樣心情不佳的洬雨無聲地跟著羽蒼多飲了幾杯。等迴過神來才發覺自己有些頭重暈乎。已然是酒勁上頭,有些醉了。


    飛瓊的酒量是極好的,她喝別的酒鮮少能醉。但她喝同量的雪地燒,初時雖無覺,過後卻往往醉得不省事。而雪地燒,飛瓊每次最多能飲一壇半。


    眼下,洬雨喝了大半壇,羽蒼已經喝了一壇多一點。


    要說他沒有醉意,洬雨不大相信。


    洬雨又將剝好的橙子朝羽蒼的視線裏推了推,“先多吃些果子。等迴了院裏便有醒酒湯喝。”


    羽蒼確實已經有些醉了,但他不認為。


    要知道,醉了的人往往都覺得自己沒醉。


    羽蒼此刻便是如此。


    他將那碟果肉往自己麵前攬了攬,輕聲道:“一壇多又怎樣?我還能喝一壇。”


    羽蒼目前醉了三四分,雖然理智還在,但已經開始有些鑽牛角尖。他現在不單覺得委屈,還有點點生氣。


    他生洬雨的氣。


    他盯著正被自己掬著的一碟果肉,腦中卻是一陣內涵明顯的腹誹:


    果子醒酒是香禾提的…楊梅是香禾遞給我的…就連現在的這碟橙子肉也是香禾給我剝的……


    香禾說話的時候溫柔…一對杏仁眼觀之親切…還總是笑得溫柔……哼……


    羽蒼越想越覺得心中不快,一直沒敢看洬雨的他猛地迴頭看向身側,然而……


    洬雨已經在支著自己的腦袋假寐了。


    羽蒼:“……”


    他的腦子忽然就轉不過來了,直愣愣地盯著洬雨。


    山風徐徐,拂人麵,動青絲……


    “洬雨!!我來了!”


    突然響起一聲興奮的叫喊,隨即眼前躥出一道丁香色的身影。


    羽蒼還沒來得及反應,便眼睜睜地看著洬雨被撲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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