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軒成也是一夜未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他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是慕容複緩緩倒下的身影,畢竟是自己的兒子,怎麽可能會忍心看他送死。但是他又不得不這樣做,身為帝王,他也是諸多無奈。


    天剛蒙蒙亮,慕容軒成又吩咐江海為他更衣,已經到早朝時辰了。他眼底說不出的疲憊,江海為他束發時,發現他頭上又多了許多白發,他愣了一下,隨即又不動聲色地繼續為他戴上發冠。


    換上朝服後,他起身準備去金鑾殿,隻是剛站起來就有些頭暈目眩,又坐了迴去,江海連忙扶著他。


    慕容軒成推開江海要扶他起來的手,“朕沒事,隻是起身起得急了些。”


    江海有些擔憂地看著他,還是伸手扶住了他,慕容軒成虛浮著腳步走到寢殿門口,外麵有個小太監跑了過來,“噗通”一聲跪在了他跟前,“陛下,皇後娘娘…自盡了!”


    “朕知道了,先下去吧。”


    江海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慕容軒成,輕輕喚了他一聲:“陛下。”


    慕容軒成收迴思緒,淡淡地說道:“先上朝吧。”


    說完他徑直出了門,步子踉蹌了一下,穩住身形後,他又繼續朝前走去,江海壓下眼底的擔心,連忙跟上。


    到了金鑾殿,慕容軒成在眾官員的高唿聲中坐上了鑾座。他深吸了口氣,振作精神,擺了擺手,說道:“眾愛卿平身。”


    “謝陛下。”


    一眾大臣起身後,都抬頭看了慕容軒成一眼,除了有些疲色,看不出來其他。


    昨夜的事他們都聽說了,那麽大的動靜,想不聽說也難,他們麵麵相覷,不知道該由何人開口。


    最終,禮部尚書褚達站了出來,他小心翼翼地抬頭問道:“陛下,臣等聽聞昨夜前太子與方家起兵造反,甚是擔憂陛下安全,不知陛下是否無恙?”


    慕容軒成沉默片刻,說道:“朕無大礙,眾卿家不用擔心。今日,朕也正是要處理此事。”


    “昨夜八皇子慕容複,聯合方家一同起兵造反,幸有安王識破他們計謀,並與禁軍統領楚將軍提前做好了防禦,八皇子等人並未得逞,朕昨夜已賜慕容複毒酒一杯,並將他貶為庶民,不得入皇陵安葬。”


    慕容謙聽著父皇的話,神情也極為疲憊,心中更是長歎一聲,老八啊老八,你若早知如此,可還會做出這個選擇?


    慕容軒成話語未停,“來人,帶逆臣方青舟。”


    金鑾殿門口的通傳太監也是高喊:“陛下有令,帶逆臣方青舟。”


    太監一個一個地通傳下去,直到傳到金鑾殿外廣場的宮門處,方青舟帶著頭銬和腳鏈,被兩個禁衛軍押著朝金鑾殿走來。


    偌大的廣場安靜得可怕,隻有方青舟的腳鏈拖在地上發出的摩擦聲。他靜靜地走著這條他走過無數遍的路,卻唯獨隻有這一次,他走的最安逸。


    來到金鑾殿,沒有理會其他臣子異樣的目光,他徑直走到殿前跪下,跪得筆直。


    “罪臣方青舟,見過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方青舟,慕容複已認罪伏法,你可認罪?”


    “我認罪。”方青舟迴答得極為幹脆,昨夜他想問的已經問了。


    “好,念你誠心,朕會留你全屍,待你梳洗一番,賜你鴆酒一杯,讓你體麵地去。”


    “陛下,罪臣去之前,還想請求陛下,日後史書上,還請如實記載罪臣。”


    慕容軒成沉默片刻,開口道:“朕,允了。”


    “謝陛下恩典。”方青舟露出了笑容,他這也算變相地實現了心中的一個夢想吧。


    待方青舟被帶下去後,慕容軒成繼續開口道:“方家私養軍隊,意圖謀反,朕念及方青舟多年來為東臨江山殫精竭慮,留他全屍,但方家眾人不可輕易放過,全部關入刑部大牢,則日斬首示眾。”


    刑部尚書此刻心中叫苦連天,方家那麽多人,他刑部大牢哪裏裝得下啊!


    符廣站了出來,問道:“陛下,若是要株連方家,那皇後娘娘……”


    這話一出,全場寂靜,各大臣心中都對這位宰相大人豎了個大拇指,果然是個狠人!這都敢說!


    “……”


    慕容軒成又是片刻的沉默,“皇後方輕靈今晨已自盡宮中。”


    “什麽?!”眾大臣開始議論紛紛,慕容謙也是一愣,隨即臉色複雜,他印象中的皇後一直都是處變不驚,沒想到她竟也會走到這一步。不過仔細想想,慕容複和方家都不在了,她一個人留在世上也不會過得很好,倒不如就此解脫,黃泉路上還能與老八做伴。


    解決完方家的事,接下來就是要論功行賞了。


    慕容軒成看向楚雲天和楚一川,笑了笑。


    “楚將軍父子二人盡心盡力,護朕周全,昨夜攔住了賊子,避免了這場宮變,各賞,黃金百兩。楚一川年少有為,帶領巡防營護衛京城有功,擢升為禁衛軍副統領,兼任巡防營都尉。”


    符廣臉色有些難看,心中有些憤恨,為什麽這楚家父子倆總是能逢兇化吉,還如此得聖寵呢?


    楚一川有些不敢謝恩,他先是看了自家老爹一眼,見楚雲天對他點點頭,他才走上前,低頭單膝跪地道:“微臣領旨謝恩。”


    慕容軒成對他點頭笑了笑。又看向慕容謙,斟酌片刻後,喊他名字示意他上前,“安王慕容謙。”


    “兒臣在。”慕容謙上前跪下。


    “此次之所以能如此順利製止宮變,全憑安王未雨綢繆,占得先機。安王機智過人,朕心甚慰,賞黃金千兩,良田百畝,並加封親王。”


    慕容謙臉上沒有太多喜色,隻是磕頭行禮,沉聲道:“兒臣謝父皇隆恩。”


    他的確不怎麽開心,因為他如今獲得的封賞都是因為他親自送自己的兄弟走上死路換來的。


    退朝後,慕容軒成又去了翊坤宮,他與皇後畢竟當了幾十年的夫妻,總是要來看她一眼的。


    方輕靈是上吊自盡的,唯一的兒子死了,她的娘家方家也是注定要被株連的,從此沒了支撐她活下去的動力,她承受不住這些,所以自盡了。


    慕容軒成看見靜靜地躺在那裏的方輕靈,心中也是思緒萬千,皇後這些年的確沒什麽大過錯,隻是對孩子縱容了些,對娘家多偏袒了一些,對於他這個丈夫,反倒是沒有過多的關愛。不過,她人都已經死了,他也不想再去計較太多。


    “臣妾見過陛下。”嫻妃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慕容軒成轉身,看向嫻妃,“你怎麽來了?”


    “臣妾來看望皇後娘娘。”嫻妃望向躺在水晶棺上的方輕靈,眼中有著悲意。


    “宮中眾多妃子,卻隻有你肯來看她,她汙蔑你下毒害她,你卻還能不計前嫌。”


    “畢竟姐妹一場,而且皇後娘娘她也是為了自己的孩子,母愛無罪。”


    母愛無罪。慕容軒成聽著嫻妃說的這四個字,心中似乎有根弦被觸動了。他看向嫻妃的目光也柔和了許多,看著她有幾分憔悴的麵容,他關切地問道:“皇後中毒之時,朕並未聽你解釋,你可曾怪過朕?”


    嫻妃溫婉一笑,“陛下多慮了,臣妾知道陛下當時必有緣由,又怎會怪罪陛下。倒是陛下,八皇子和皇後娘娘相繼離去,想必陛下心中也是心痛萬分,陛下還是要保重龍體才是。”


    慕容軒成拉過嫻妃的手,輕輕地拍了拍,“愛妃如此寬宏大量,朕不如你啊!”


    “臣妾行事隨心而已,但陛下乃是一國之君,諸多事情不能如臣妾般隨心,要考慮許多方麵。陛下是明君,所作所為皆是為民為東臨,陛下心懷天下,應該是臣妾不如陛下才是。”


    慕容軒成從來不知道嫻妃這麽懂他,今日這一番談話,他忽然發現,自己一直都冷落了她,心中思忖了一番,安王如今是親王了,嫻妃的位分是不是也要往上提一提?


    迴到養心殿,慕容軒成就病倒了,他本就是硬撐著一口氣去上的朝,與嫻妃一番談話後,心中繃緊的弦鬆了下來,人自然就承受不住了。


    江海倒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昨夜就知道陛下狀態不對,所以陛下病倒時他也沒有過多慌亂,請了禦醫為陛下把脈後,得知他是胸中鬱結再加上沒休息好,所以才病倒的。江海內心鬆了口氣,還好不是什麽大病,隻要多注意休息,再按時服藥就好了。


    過了兩日,慕容軒成便已好些了,他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擬旨晉封嫻妃為貴妃,嫻妃一時之間成了後宮中的紅人,之前嫻妃被陷害給皇後下毒時,那群在背後說嫻妃壞話的人如今又是舔著臉到處說著嫻妃的好話。


    “我就知道,嫻妃娘娘平日裏連隻螞蟻都舍不得踩死的人,怎麽可能會對皇後娘娘下毒呢?”


    “你之前好像不是這麽說的吧?你不是說嫻妃娘娘的心善都是裝的嗎?”


    “我什麽時候說過這種話了,我可是一直都相信嫻妃娘娘為人的。”


    ……


    養心殿內,慕容軒成靜靜地思考著,經過慕容複的事情,他覺得自己已經老了,很多事情力不從心了,是時候確立太子人選了。


    召來幾個臣子後,慕容軒成告訴他們:“朕欲立安王慕容謙為太子,眾位愛卿意下如何?”


    楚雲天這個陛下黨倒是最先發話,“陛下,安王殿下有勇有謀,膽識過人。臣認為,安王殿下可當此大任。”


    吏部尚書本就是慕容謙一派,自然希望慕容謙能當太子,當即說道:“陛下,臣也認為安王殿下可當此大任。”


    見褚達表情有些不對,慕容軒成看向他,“怎麽,褚愛卿認為不妥嗎?”


    “迴陛下,臣…也認為安王殿下最是合適。”


    褚達心中有些焦急,可偏偏又不敢說反對的話,此時慕容湛又未在京城,隻能等迴去派人傳信給他,讓他速速迴京。


    ……


    慕容湛聽完華陽的敘述,吐出一口濁氣,沒想到,他不過離京一個多月,就發生了這麽多事情。


    “你確定他真的要被封為太子嗎?”


    “屬下確定,陛下當日喚大臣商議,褚大人也在場,此事千真萬確。”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殿下,還有一件事。你走後,華南又跟蹤聖女,發現她出入將軍府十分頻繁。”


    “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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