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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願陷入了沉思。


    經過三天的觀察,女生的天生敏銳的直覺告訴她,賀一弦很可能是個姑娘。


    有了這個念頭之後,遲願就自覺不自覺地留意起這些問題。然而留意的日子越長,她愈發確定了這個推斷。首先這家夥身量對於一個成年男性來說實在是有點太過纖細,其次這家夥某些動作很有些女生的特質,再比如比起自己,這家夥似乎還紮過耳朵眼……


    其實對於摸爬滾打如他們這類人來說,是男是女本身沒有什麽區別。但是一個剛認識的家夥就在你身邊用著很不怎麽高明的手段女扮男裝,著實是個有點尷尬地問題。


    首先稱唿問題就不好解決。原本她大大方方叫的“賀兄”已經開始叫不出口了,但是人家沒有點破,總不能直接開口叫姐吧?


    稱唿問題解決不了,她甚至都不知道怎麽開口搭話了。


    賀一弦也是個不善於言辭的人,於是兩人之間除去寥寥幾句關於白門的猜測之外,幾乎沒有別的交談,時間一長,不免有了幾分尷尬。這種時候遲願就分外感謝那隻名叫“三三”的小鬆鼠,多虧他的存在,才能讓兩個人說話變得自然了很多。


    劍若流星向西南方向疾行,白雪皚皚的景色逐漸消失了,樹木也從虯枝鐵幹變得有了綠意。賀一弦的神情多少有點好奇,竟然分了神去留意周圍的風景。


    “怎麽了?”遲願見他神情不同尋常,不由得出聲問道。


    “這裏的樹……這麽冷的天也不掉葉子麽?”


    “這邊好像也有樹掉葉子吧,我不清楚。不過我之前的家裏那邊,樹是真的不怎麽掉葉子,冬天裏也全是綠色的,從來都沒有像你們一樣這麽明顯的季節變換感受。”


    “之前的家?”賀一弦歪過頭去看她,“什麽叫之前的家?”


    “我母親去世之前在更往南的地方生活,後來才搬來了淺原。”遲願聳聳肩,“父親本來很早就想北上了。可是母親不願意。似乎她在躲著什麽人。”


    “那不會……”賀一弦的表情有些擔憂。


    遲願知道他想歪了:“不是的,你別多想啊。我母親是正經赤羽劍傳人,仇家之類的,估計不太可能有。不過也許是我自己想多了,畢竟我外祖父母一直生活在南邊,有可能她隻是為了照顧他們。”


    “我父母走的時候,我都快瘋了。”賀一弦突然道,“遲願你知不知道,要不是爺爺拉了我一把,我可能當場就走火入魔,殺出去了。”


    遲願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接口。


    似乎感受到了主人情緒的波動,三三從她的懷裏鑽出來,蹭了蹭賀一弦的臉。


    “那群敗類根本就不是抱怨,他們就是背叛。”他恨恨道,“憑什麽他們的親人有理所應當有人去救,我的父母就平白無故身死還要落得一身埋怨?憑什麽他們永遠可以把自己理想中的英雄形象毫無負擔的強加給任何人,他們自己卻能做任意評說的審判官?”


    “一弦……”


    “我當時真的想。”賀一弦出了口氣,“想要強行拔出玄明把他們一個個全部都殺個幹淨。管他人言可畏,管他人情世故……他們那般侮辱我至親至敬的人,就活該被我全部清理幹淨!”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英雄。”遲願輕聲道,“然而人和人最大的區別是,有的人自己想要去做那種英雄,有的人要求身邊所有人都是那種英雄。”


    賀一弦沒再接話,隻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良久。遲願認為他不會再說話了,便低了頭看腳下的那些顏色深深淺淺的山巒。她突然蹙起了眉頭:這條路很有幾分眼熟。


    “但是爺爺說,玄明劍不能蒙塵。”賀一弦突然接上了話,“他說若是玄明劍蒙塵,這世間的人,才真的要受苦了。”


    他偏了一下頭:“遲願,你明白嗎?”


    遲願靜靜地飛著,幾息之後,才答了一句:“我明白。”


    “快到了。”賀一弦按住嗡嗡震動的玄明劍,聲音裏有一絲難以掩飾的波動,“玄明有反應了。”


    遲願的好奇心被吊了起來。這天劍最後一劍,究竟該是個什麽樣子呢?


    半小時後,遲願目瞪口呆地盯著眼前的大門。


    “這……你確定是這裏!?”


    “確定啊。”賀一弦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揚了揚手上鋥光瓦亮的戒指,“玄戒都亮成這樣了,光芒直指上麵牌匾那幾個大字,不可能搞錯的。怎麽了遲願,你知道這裏?”


    遲願舌頭打了個結,盯著頭上“蒹葭門”三個大字,無比慶幸那日沈易安離家出走之時她不曾正式露過臉。


    “沒什麽,我父親跟這邊挺熟的,他們內堂弟子還跟顧淵冶過傷。”遲願道,“但是這門派比較特別,我估計門主會比較那個……”


    “什麽意思?”賀一弦雲裏霧裏,“什麽叫‘那個’?哪個啊?”


    “他們內堂大徒弟二徒弟全都離家出走了。”遲願放棄尋覓合適的形容詞,直接破罐子破摔道。


    賀一弦:“……這教育方式著實豪爽啊。”


    遲願“撲哧”一樂:“賀姐姐,你還挺會說笑話的。”


    話還沒說完,她就徹底啞巴了。


    哦豁完蛋,說漏嘴了。


    賀一弦似乎被定住了一樣,半天才轉過身來,眼神一瞬間銳利地像老鷹:“你說什麽?”


    “我不是……哎呀,那個就順嘴……”遲願狼狽地擺了擺手,最後幹脆就心一橫,“算了,我總覺得你是位姐姐,擔心你不願意就沒說破。”她刻意擺出顧淵耍無賴時的嘴臉,“怎麽,難道你不是麽?”


    “緊張什麽。”賀一弦繃緊的心弦突然一鬆,“我沒說我不是女的啊,隻是比較驚奇,沒想到這麽快就露餡了。”


    “所以你為什麽要扮成這個樣子啊?”


    “有時候好行事嘛。”賀一弦又恢複了原本慵懶的樣子,伸手摸了摸三三的腦袋,“走了,進去打個招唿吧,總之你不許說漏嘴啊!”


    白門掌門就是葭風堂堂主,姓馮名銘山。不知道是天生長了一副撲克臉,還是這位前輩見誰都不高興,總之會客場麵極為冷淡,空氣幾乎凍得能掉下來冰碴子。遲願隻恨自己沒有顧淵那博通古今的好口才,此時除了闡明來意簡單寒暄兩句,她都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他們有事,被我派出去了。”馮銘山冷冰冰道,“你們過幾日再來吧。”


    遲願心話就沈易安和黃大仙那個脾氣,她們就算是過一年再來也沒用。然而人家逐客令都下到了這個地步,她也實在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客套的行了禮,她就拉著賀一弦鑽了出來。


    “憋死我了。”她輕輕出了口氣,“我有點明白沈兄的想法了——咱們走吧?”


    “去哪兒啊?”


    “去找他那兩個倒黴徒弟唄。”遲願聳聳肩,“我知道他們有可能在哪裏,聽黎夏和顧淵提起來過,但是我可沒有自己去過,咱們估計得找找。”


    “那就找唄。”賀一弦衝她扯出一個笑容,“放心,我不介意被你帶著繞點路的。”


    遲願挑了挑唇角。她猜賀一弦應該是很久都沒有笑過了,此時這個笑容看起來著實有點驚悚。她念了劍訣禦劍而起,大概盤算了一下黎夏口中十家鎮的方向,便加速飛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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