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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什麽,顧三走了?”黎夏帶著幾個全身戒備卻搖搖晃晃的青年在殘陣上穿過去,偏過頭去有點茫然的問,“沒說什麽就走了?”


    “嗯,不告而別。”遲願點頭道,抬手把幾排擋路的樹枝砍斷,“這個人真的挺奇怪的。”


    “看著像有備而來,卻被坑了。”黎夏“撲哧”一樂,“沒關係,我看他很機靈的,不會被害。”


    “還說呢,他貌似壓根不會劍法。真是個怪人。”遲願迴過頭去看黎夏,“今天從這裏出去之後,你想幹什麽?還繼續跟著我在這一片活動嗎?”


    “咳咳,我想……我想去一趟揚州。”


    “揚州?你去揚州什麽地方?”


    “……不知道。”


    遲願的神色就變得很古怪了。她似乎難以置信有人生活的完全沒有目標:“揚州那麽大,你要一點點遊學麽?你不是出來抗擊黑風崖的嗎?”


    “是啊,但是我並不太清楚應該做些什麽。”黎夏歎了口氣。長安劍封劍,帶給他的麻煩可不僅僅是武力值的削弱,更重要的是,他的遊俠生活徹底沒了目標。這對於他這種從小被安排的井井有條,本來就沒有具體目標的人來說,幾乎是致命的。


    “要不你跟我一起吧。明天我還有計劃,去查一下黑風崖那個神神秘秘的副崖主,雖然我猜用處不大,但總比什麽都不做強。”遲願一哂,“怎麽樣?”


    “可以啊。雖然我猜自己幫不來什麽忙,但是就陣法方麵,我確實比你強一點。”黎夏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也可以作為一個機會,去查查長……劍為什麽封劍……小心!”


    就在一瞬間,升起一團鬥大的黑氣瞬間爆破,扭動成無數猙獰的繩索。遲願聽到黎夏的提醒,本能地向後撤步。最粗的那根黑氣便正好打在了她剛剛站的位置,留下一個不淺的坑。


    幾秒鍾的靜寂,隨即剛剛脫離了苦海的人們開始尖叫起來。


    “都安靜!”遲願不耐煩道,“這種時候吵吵嚷嚷,是想快點死嗎?現在除了你們自己沒人能救你們了,都給我振作一點!”


    “你不是說能保護我們嗎!”人群之中一個人用高亢的聲音厲聲發問,“這時候你應該負責到底才對!”


    遲願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她在下一道黑氣兜頭落下時突然向前一步,抓住那人的衣領向後一扯,便立在了與攻擊擦肩的危險地帶。那人被她抓的透不過氣來,兀自在嘴裏叨叨著一堆聽不清楚的話。遲願厭惡地看了他一眼:“我應該救你?你倒說說看,除了你自己,別人有什麽義務救你?”


    黎夏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她還有心情跟人家吵架,隻得拿著帶鞘的長安劍幫她當下突如其來的一招:“別浪費時間了,趕緊走吧!”


    “走?”一個尖銳的女聲響了起來,“作為我的柴火,你們覺得自己走得了嗎?”


    黑麵就這樣在一片黑霧中現了身。黎夏看著她及其具有欺騙性的麵孔,不由得翻了個白眼:“大嫂,我的房錢你還沒還呢。”


    遲願倒是紋絲不動,隻對著手裏那人吼完了最後一句話:“你要是想活就自己拚,想死我就送你去找黑麵,我從來懶得救你這種扶不上牆的軟泥——滾!”她手上乏力,那人便幾乎是車軲轆一樣地滾了出去,砸在一塊石頭上,不動了。


    “不錯,小妞兒脾氣挺爆,對我的胃口。”黑麵輕輕一招手,便憑空出現四團黑霧,從中走出四個沒有表情的小孩子,“你跟他們打一架,若是贏了,我便收你做關門弟子可好?”


    迴答她的是陡然出現的紅色劍氣。遲願仿佛憋著一口氣,劍招一招比一招淩厲,幾乎道道奔著要害而去。黑麵忙不迭操縱她的傀儡幫她擋刀。黎夏在一旁看準了時機,突然提起輕功追上去,將最外圈的小傀儡的腦袋硬生生敲了下來。


    遲願的劍氣如同一張大網,精妙的劍招和豐盈的靈力讓作為同齡人的黎夏慚愧了好一會兒。他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黑麵的靈力,會不會有一部分時來自那個被他們毀掉的攝魂陣呢?


    被他們救下來的人中不乏年少血氣方剛的。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就率先提起了長劍,從右邊攻上黑麵的右肋。黎夏自己連忙補了左位的缺,將帶鞘的長安劍舞動成一道殘影。黑麵居然真的沒有召喚別的傀儡。黎夏暗自沉吟,說不定她的靈力真的受損了。


    “遲姑娘。”他悄聲道,“你撤出來,試試走個陣法,背刺。”


    “什麽意思?”


    “我給你打掩護,你走左前方,越過那幾個傀儡到她身後。”


    “那你們……”


    “不要緊,你速度快一點。”黎夏安撫性地笑笑,陡然加大了攻勢。又有一隻傀儡被敲倒在地,遲願就在黑霧升騰的一瞬間,如同火星一般跳到了黑麵的背後。黑霧後傳來女人一聲呻吟,稍加分辨後黎夏便喜上眉梢:成功了!


    這招聲東擊西是黎夏從小背到大的,可是從來沒有派上過用場,自然從來也不知道它的意義。此時陡然用它一擊即中,他心裏竟然有一種莫名的成就感,仿佛是小孩子得了蜜糖一般,有點天真地對著遲願笑了一下。


    然而遲願卻沒有他這麽好的心緒,與黑風崖交手多次,自然知道黑麵的真正實力遠不止於此。她警惕地後撤了幾步,看著黑麵手裏凝成的越來越濃鬱的黑氣。


    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尖嘯,緊接著一枚慘白的煙火被炸響在風雨間。黑麵仿佛突然收到了什麽信號一般,撤迴了想要進攻的手,轉而露出一個鬼氣森森的笑容:“好吧,臨時有事,今天先不殺你們。”


    遲願依舊緊緊握著那長劍。


    “不過,不殺你們,你就能活得好嗎?”黑麵衝著黎夏一仰頭,“你叫什麽來著?黎夏,沒錯吧?小哥兒,主上剛剛從豫州迴來,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勇氣去看看你的家呢?”


    家?


    黎夏愣在原地。那消息猶如一顆炸彈,將他原本沸騰著喜悅、驚懼、憤怒、迷茫和期冀的心髒陡然爆破開來,變得連點灰燼都沒有了。他幾乎聽不明白黑麵說的是什麽意思,又似乎聽的明明白白。茫然之間他看見遲願憤怒地撲向得意洋洋的黑麵,看著黑麵一揮手消失在一片黑霧中。


    似乎,她剛剛說了什麽?


    他自幼喪母,跟著父親長大。父親是個很嚴肅的人,總是將長安劍看的比什麽都重要。他知黎夏天分算不得上佳,便要求他以勤補拙,起早貪黑去學習如何成為長安劍合格的主人。就在這滿滿當當的安排下,黎夏長大了。


    黎夏從小情緣寡淡,很有些獨來獨往的個性。他從不善交際,自然也不會出門應酬。黎夏的世界在別人看來實在太小,除去正門一畝三分地和桐城,幾乎不見他去過別的地方。然而對於黎夏自己來說,自己的天地大得很。


    正門後綿亙不絕的後山,一條連向黃河的小溪,正門藏書閣裏無數個春秋冬夏,還有他一副自成氣概的心胸。他的父親,恪叔還有幾個師弟,除去家人,更是他內斂靈魂最大的共鳴處。十幾年的生命裏,他早就把血肉親情融進骨髓裏,那些親人的音容笑貌,是他刻在骨血深處最脆弱的軟肋。


    就在剛剛,那個女人告訴他什麽?


    他的家,沒有了?


    遲願似乎在扶他,他茫然地看著少女有些焦急的眼神,突然掙紮著蹦了起來。他似乎在逃避什麽,愣是將輕功運到了十成十,發泄一般地在山野之中瘋跑。胸腔內空氣逐漸不夠了,嗓間滿是血腥味,黎夏足尖終於絆在了一塊兀石上,重重地摔飛出去。


    右腿似乎流血了。黎夏抹了一把臉,無暇顧及自己的傷口便要繼續狂奔。天上流星似火,終於一個女聲拉住了他:“你瘋了嗎?”


    遲願氣喘唿唿地從長劍上跳下來,高馬尾有些鬆散,額發被風吹的亂蓬蓬地。她上前一步一把按住黎夏的肩膀:“你這麽消耗自己有用嗎?等你跑迴去自己估計也累死了!你能為你的家人報仇嗎?”


    黎夏不說話。


    “罷了,我也理解你的心情。”遲願喘了幾口氣才恢複了原本那副堅毅地樣子:“來吧,我禦劍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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