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樓上客,多是晚宴時分,夜間的煙柳街,胭脂粉黛,燈紅酒綠,鶯歌燕舞,亮麗奢華。


    白天就差了許多,正午的煙柳街有些冷清。各家青樓的姐妹們,還在養精蓄銳,小廝仆從,還在打掃整理。


    大隊民團與錦衣衛衝進煙柳街,稀稀落落的遊客一臉詫異,駐足觀望,見民團身後還跟著一大票閑人。遊客也來了新的興致,一起跟上隊伍。


    看熱鬧從古至今都是跟著熱鬧跑著看。


    所有青樓還未開門,整條街隻有瀟湘館裏一片鬧騰。潑皮酒後本性流露,隨處可見猜拳劃令,打著赤膊喝五吆六,口沫橫飛大聲武氣,一杯在手天下我有!


    瀟湘館門前原本有幾名潑皮臨時充當迎客門丁,但是宴席開始以後,這些人也尋到座位坐下大口吃喝,大門虛掩,無人管理。


    潑皮聚會,也沒有其他人敢來混吃混喝,城裏會鬧事的今日全都坐上了正席!


    隔壁街坊鄰居,全是青樓妓院。各家主事早在開宴以前就著人送來賀禮,並未派人參加酒宴。歸根結底,不是一路人。


    瀟湘館大門猛地被人踹開,哐啷一聲響!無奈喝酒劃拳聲音太大,踢門的氣勢,絲毫都未體現。


    緊接著,大隊民團軍士衝進,分流合擊,將三十九桌團團圍住!宴席本就有些混亂,民團軍士衝進來時,多數人還懵然無知。待長槍密布,身陷包圍,一些人才恍然驚覺,發出吼叫示警,宴席一下大亂。


    舒勇一聲暴喝:“民團拿人!原地不動!違令殺無赦!”


    民團軍士齊喊:“原地不動,違令殺無赦!原地不動,違令殺無赦!”


    進入大院的民團軍士挺槍防護,後隊源源湧入。


    最後是一大隊錦衣衛跟著民團,在挺槍軍士身後,結成箭陣。十幾名錦衣小校趕開幾桌潑皮,將桌麵盤碟一掃而空,一躍而上,站在桌子上俯瞰全場,張弓搭箭。


    一院子潑皮頓時慌亂,拿人?拿誰?這院子裏的人,誰沒幹過壞事?


    大院邊緣處,兩名手腳麻利的潑皮,踩上桌子撲往圍牆,手一搭一躍,正要翻身上牆。剛一探頭,圍牆外一排長槍閃爍。一聲驚唿,兩人又跌落下來。整個瀟湘館外圍,也早被民團圍個水泄不通。


    一隊民團軍士衝來,賈頌一聲令下:“殺!”兩潑皮剛從地上爬起,十幾杆長槍噗呲噗呲就插進他們身體。軍士手腕一抖一抽。


    兩人幾聲哀嚎,一臉痛苦,身體在地上抽搐幾下,然後一動不動。身下血跡慢慢擴散。


    賈頌冷笑喝道:“原地不動!違者殺無赦!”


    周邊潑皮,麵色慘白,兩股戰戰。


    徒然事起,主位席上,龍四等人麵色大變,隻是這一桌都是潑皮大哥大級別的混混,心裏吃驚害怕,麵子上,也強自鎮定。


    主位席桌,與其他席桌有些間距。數十軍士持槍而來,片刻,主位席桌被民團軍士圍住,人人麵前身後都有數支槍頭。


    龍四心裏,一陣心怵,難怪不得,自己今日一早就心慌意亂!就連蠻牛,也放下手裏的吃食,眼睛瞪著民團軍士,手摸著屁股下的凳子,隻是嘴裏還在慢慢咀嚼。


    馬夫一臉愕然,眼裏掩不住驚慌。


    其餘潑皮頭看看龍四爺,看看民團軍士,就希望這隻是找龍四的麻煩,自己等人能全身而退。


    秦楓帶著高文進,往龍四爺麵前一站:“你是龍四?”


    龍四爺按耐住心中訝異,沉聲迴道:“正是,請問,你是何人?這是什麽意思?”


    秦楓點頭道:“那就沒錯,龍四。我乃江西民團秦楓,你的事情犯了,跟我們走一趟!”


    龍四爺心裏一隔愣,哪裏出了紕漏?還是以前的什麽事落下了把柄?


    心裏在急急盤算迴憶,口裏道:“什麽事?我不明白,我看看官府告票?”


    “沒有。”秦楓癟癟嘴。聚書庫


    龍四一聲冷笑:“沒有告票,憑什麽拿我?”


    “憑我手裏的槍,不走,就是拒捕,殺無赦!”秦楓笑道:“我再問你,跟不跟我們走?”


    龍四臉色一變,摸出一塊令牌怒道:“沒有告票就強拿人?還有王法嗎?你看清楚!我乃楚王座下護軍總旗!你要拿我,除了告票,還要楚王喻示!“


    藩王府的人,有一定程度的豁免權。除非有朝廷聖旨,否則藩王府的人隻能由藩王處置。地方官府無權拿人。這是確保藩王權益。


    秦楓冷笑一聲:“你那是冒名,不作數的!”


    龍四爺心下大駭,自己最引以為傲的依仗,在人家眼裏竟是冒名?冒名藩王府的人,如同冒充有功名在身,妥妥的死罪!而且這種事一查就知,誰敢冒名?秦楓這麽說,擺明就是不認藩王府!或另有依仗!


    無論哪一種,都是龍四難以接受的。


    如是這樣,自己這關就難過了!龍四爺一聲厲喝:“是真是假,遣人一問便知!你無告票,眼無王法,不尊王府,你是要造反嗎?“


    隨著龍四爺這一聲吼,這一桌人皆側身而立,做出一副威猛架勢。


    龍四爺威風!這幾句話說得大義正氣!


    龍四打算,先僵持一會兒,外麵自然有風吹草動!楚王的牌子已經亮出來,若是不管用,於情於理,楚王也丟不起這個麵子!


    就算自己最後扛不住,事情已經鬧大,跟民團走一趟,料也出不了大事!


    為了給自己再增加一些意外的優勢,龍四爺看著秦楓,眼露兇光,陰測測道:“秦指揮使,這是楚王府令牌,你看都不看一眼?這不尊王府之罪,可是十惡不赦的大罪!你一家多少人?可都要小心了!”


    秦楓麵色故作猶豫,龍四爺這一桌人,見龍四爺幾句話,占盡上風。個個麵露嘚瑟,神情倨傲。


    正常情況下,沒有官員願意承擔不尊皇家宗室的罪名。宗室畢竟是皇族,不尊宗室就是不尊皇帝。而且全大華的宗室在這方麵榮辱與共,一定會群起攻之,敦促皇上嚴懲。都是同宗血脈,皇上多半隻能應允。所以後果太嚴重,幾乎沒人承受得起。


    感謝錦衣衛!工作做得細致,精通律法,黑白之間,任意切換。


    秦楓待這桌人,姿態做足,笑道:“皇上,宗人府,三申五令。藩王府內上下人等。一律不得參與經商,政務。你在這條街上,參與過多少生意?領取了多少勞務費?你日日夜夜都在煙柳街廝混,整條街的民眾,都能作證。我就奇了怪,堂堂楚王府的護軍總旗,何時成了各大青樓的看家護院?人家來嫖妓,楚王的護院總旗守門?!我要看了你手裏的令牌,才是不尊王府!“秦楓臉色一變,戳指厲喝:”大膽賊人!竟敢如此喪心病狂冒充楚王府護軍總旗!敗壞皇家宗室聲譽!還敢拒捕!“


    龍四一愣,張口結舌!


    秦楓後退幾步,退到安全距離,一聲暴喝:“殺!”


    風連生長槍一挺,一聲喊:“殺!”劉繼,張大舉等人齊喊:“殺!”


    幾十杆長槍,前後左右,上中下幾路向麵前之敵紮去!


    龍四身邊蠻牛一聲怒吼,橫跨一步護著龍四。提起胯下凳子往前一輪,蕩開刺來的兩三支槍頭,唰!一支羽箭飛來,噗地一聲,紮進蠻牛胸口。敢在人群之中放箭,這是個高手。秦楓迴首一看,一名錦衣小校站在桌子上,前後有持槍民團。小校嘴角微翹,露出不屑,伸手又從箭壺裏抽出一支羽箭搭上。


    蠻牛胸口中箭,一怔,又一聲暴喝,兩支長槍趁隙刺來,槍頭噗噗紮進蠻牛肚腹,蠻牛丟開凳子,雙手左右緊緊抓住槍杆。兩軍士用力一抽,長槍紋絲不動,再用力一送,也是分毫難進!


    蠻牛喉嚨裏呃呃叫著,手裏一用力,竟將兩軍士晃動一下,蠻牛蓄力正要再次爆發。背後腰眼處,突然如受兩記重錘,一陣劇烈疼痛!卻是兩支長槍從後麵紮入。蠻牛一口氣一泄,前麵兩軍士手裏長槍一擰,絞開蠻牛雙手,槍頭在蠻牛肚腹裏麵一轉,再往裏一送一抽,兩股血噴。


    蠻牛剛吃得肚圓,隨著血湧,腹中腸子也滑落出來。


    蠻牛慘叫連連,身子一軟,跪在地上,屈身想把腸子塞迴自己肚腹,隻是滿手鮮血,腸子滑膩,一下一下沒有捂住,肥腸一節節從手裏滑落。蠻牛猛然抬頭,手裏捧著自己腸子,帶著哭腔:“四哥,四哥。”噗,一支長槍一下紮進喉嚨,這是一軍士條件反射,一看見犛牛抬頭,下意識就往脖子上一紮!蠻牛聲音一斷,倒在地上抽搐幾下,沒了聲息,手一鬆,腸子滑落地。


    龍四一臉絕望,蠻牛身後被槍刺時,龍四腰間,後背,也同時傳來劇痛。


    龍四苦笑著看一眼馬夫,馬夫也被幾杆槍穿透,氣絕倒地而亡。體內長槍抽出,龍四身體一晃,一身力氣蕩然無存,軟軟地倒在蠻牛身上,秦楓的聲音,猶如來自天際:“你作惡多端,享福多年,現在才死,便宜你了!”


    頃刻之間,主位桌十餘人,紛紛被長槍紮穿。生死同日,龍四剛好,走完人生一圈。


    轉眼兩處地方,就有十餘人命喪當場。


    三十幾桌三百多潑皮,個個麵如土色,瑟瑟發抖。大家都是社會上混飯吃,真到直麵死亡,有誰會真不怕呢?所謂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也就是說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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