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經曆了背叛和絕望之後,確實會瞬間清醒。


    就比如現在的我,在想明白之前的種種都是英姐在利用我,她表現出來的對我的那種若有若無的情感都是騙我之後,我感覺自己一下成長了。


    從雲陽省煤礦到南洋市的娛樂城,這個世道遠比我想象的要複雜和殘酷的多,人與人之間的信任脆弱的還不如一張紙。


    我準備為自己做一些打算。


    第二天,我早早起來,照常去娛樂城上班。在娛樂城門口碰到了英姐,她今天化了淡淡的妝容,穿著一身比較正式的職業裝,說她要出去一趟,然後讓我準備一下,今天晚上和她一起去見王局長。


    我問英姐:“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出去。”


    英姐立刻迴答我:“不用。”然後便匆匆離去。


    我直覺反應這裏麵肯定有事情。


    英姐走後,我急忙跑進娛樂城把日常的一些事情交給了亨利,然後立刻出門打了輛出租車跟上英姐。


    英姐到了一家銀行門口,鄭老板已經在門口等著了,倆人拿著一個文件袋進了銀行,在銀行裏麵待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出來。


    出來的時候兩人臉上都帶著淡淡的笑容,從兩人表情看,好像是辦成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英姐走後一會兒,我也進了銀行,謊稱自己的老板剛在這裏丟了手機,老板著急趕飛機,讓我過來找一下。


    我詳細描述了鄭老板和英姐的體貌信息,由於鄭老板和英姐算是重要客戶,而且剛在這裏辦了業務不久,保安也有印象,就把之前負責他們的經理叫出來了,銀行經理帶著我在銀行營業廳裏仔細找了一遍後,說真的沒落下什麽東西。


    我裝作為難的樣子,然後說出了我的主要目的,我問銀行經理能不能看下閉路電視,不然就這麽迴去,我不好跟老板交代。


    銀行經理看我確實很為難,就給我看了。


    從閉路電視看,倆人進了銀行大廳後就分開了,英姐在銀行大廳裏四處走走看看,期間排了幾張照片,然後打了幾個電話,而鄭老板則被銀行經理單獨帶到大客戶室裏幫裏具體的業務。


    鄭老板拿著驗資證明和雄輝的項目書,在和銀行經理交流著什麽。從畫麵推斷,鄭老板想要通過驗資證明和雄輝的項目書去申請銀行貸款,談到最後,銀行經理許諾鄭老板一旦拿到相關部門的政府蓋章,貸款馬上就能到賬。


    看完之後,我對銀行經理說:“抱歉抱歉,打擾了這麽久,確實沒有看到手機,可能是老板搞錯了,手機可能掉在別的地方了,我再去別的地方看看。”


    從銀行出來後,我在路上一邊走一邊仔細迴想了剛才的畫麵,其實剛才的錄像裏最讓我在意的不是鄭老板在用項目向銀行申請貸款,而是鄭老板在進行核驗證明的時候,給銀行經理看的是一張大陸身份證。


    這也就是說這個鄭老板可能根本不是什麽南澳富商的兒子,而是一個騙子,英姐很有可能被鄭老板騙了。


    我之前在鄰居家的電視上就看過這種新聞,有的人專門冒充港澳台的商人,到內地騙取政府的項目,然後用項目去銀行騙取貸款。


    我在心裏大概總結了一下現在我了解的情況:


    第一:英姐想拿到二十億和鄭老板一起離開王局長。


    第二:鄭老板有可能是個騙子,打算獨吞二十億項目款。


    第三:鄭老板和英姐不知道我知道他們的計劃。


    第四:要拿到二十億項目款,就要有王局長的蓋章,但是王局長一直拖著沒蓋。


    第五:因為我長的有幾分像張敬,王局長對我有一些特殊的感情。


    現在我的優勢就是王局長以及他們不知道我知道他們的事情,不過英姐讓我晚上跟她一起去見王局長,應該就是要用之前的錄像帶逼著王局長在項目書上蓋章了。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我需要抓緊時間去找王局長,跟他說明這些情況,然後說服他和我聯手。


    理清了思路,我沒有過多的停留,立刻打車去了王局長的辦公單位。


    到王局長單位的時候,正好趕上中午吃飯,王局長和另外幾個單位領導從食堂出來,一看見我,王局長剛開始表情有點慌亂和不自然,但畢竟也是一個單位的領導,見慣了各種場麵,這點控製情緒的能力還是有的,隨後強行鎮定下來,麵上和另外幾個人笑嘻嘻地說:“是我小舅子。”


    王局長把我帶到辦公室裏,問我怎麽找這兒來了,來這裏想幹什麽。


    王局長誤會了我的來意,以為我是來威脅他的。


    我把我看到的英姐和鄭老板的所有事情跟王局長說了,包括鄭老板使用大陸身份證,可能是假的富二代的事情。


    出乎我的意料,王局長聽完後表現的很淡定,對我說,其實自從上次我送他迴家發生了那些事情後,他感覺到了一些不對,於是派人調查了英姐以及鄭老板,他倆的事他其實已經全都知道了,包括英姐想利用我逼他簽合同的事。


    當然也調查了我,不過調查發現我其實隻是湊巧卷進來的,所以對於我今天來單獨找他覺得有點奇怪。


    王局長說,英姐之前和他談過一迴,說隻要他在合同上簽字蓋章,他們就離婚,那盤錄像帶也會銷毀掉。但他查過那個姓鄭的,身份有問題,如果他批了合同,他自己的仕途也就完蛋了。


    王局長挺感慨:“相處十來年,沒想到她能被這種人騙了。”


    知道我不是來他的單位鬧事,來威脅他的,王局長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下來。王局長問我為什麽要告訴他這個,就這麽獨自來找他,就不怕他再拉我上床?


    我沒有理會王局長的問題,一臉嚴肅地問王局長:“如果銀行放貸後,發現對方是詐騙公司,一般會怎麽處理?”


    王局長吹了吹杯子裏的茶,笑了:“當然是第一時間報警啊,然後追迴貸款。”


    “那如果錢已經轉移到了海外,已經追不迴來了呢,會抓誰?”


    王局長反應了一下,然後說:“抓偽造證件去銀行貸款的人。”


    “所以如果這筆錢放到了鄭老板的銀行賬戶,然後又在鄭老板不知情的情況下,被轉移到了海外公司,是不是追責的時候責任在他?”


    王局長好像是聽明白了我的意思,就是拿到鄭老板的賬號後,等著貸款下來把錢轉移出去,再把這事栽贓到鄭老板頭上,他沉思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說:“不行,太冒險了,如果被發現了我也會被抓的,我的前途就完蛋了。”


    “我看到他們的銀行貸款金額是十個億。”


    聽到這個數字,王局長明顯有些猶豫了,從辦公桌上端起茶杯在辦公室來迴踱步了一會兒:“如果我是被威脅的,倒也不是不行……”


    我立刻接話:“沒問題,這個包在我身上。”


    聽了我的話,王局長一擱茶杯,似乎是下了決心:“行,海外賬戶的事我來辦。”


    有句老話說的好:敵人的敵人是朋友。就這樣,我和我之前最討厭的王局長達成了約定。


    晚上,我和英姐、鄭老板、王局長一起,又聚在白雲賓館吃飯。


    雖然飯桌上每個人的心裏都打著自己的小算盤,但是氣氛倒是比之前和諧熱烈了許多。


    王局長大力的誇獎鄭老板的項目有前景,項目書的蓋章特別順利。鄭老板和英姐看著蓋了章的項目書,臉上露出了難以掩蓋的喜意。


    吃完飯,四個人紅光滿麵的道別。


    按照我和王局長的計劃,我應該等著銀行給鄭老板批款,王局長負責搞一個海外賬戶,等錢一到賬立馬轉移到海外賬戶,鄭老板就會被抓,然後我就是鄭老板威脅王局長蓋章的目擊證人。這樣王局長頂多受個處分,然後我拿走我應得的那一份後,便與王局長這些人再無瓜葛,有了這筆錢我就可以安安心心的找我哥了。


    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第二天一起來,英姐消失了。


    據銀行說,他們昨天核驗資質後,發現驗資證明是假的,根本沒辦法通過,就報警了。


    也就是說,英姐其實早就知道銀行貸款批不下來,昨天晚上一拿到蓋章的項目書,她就連夜坐飛機跑到國外去了。


    後來,據警方調查,找銀行辦貸款確實是鄭老板提出來的,他也確實是個騙子,但他隻是個被推出來擾亂我們判斷的人,這個騙局的真正幕後玩家,其實一直都是英姐。


    英姐這段時間一直在借二十億項目的名義,向民間集資,還通過偽造驗資證明,再通過黑市運作,逐步將集資到的錢轉移到海外賬戶洗白,被發現的時候已經轉移走幾千萬了。


    警察很快在白雲賓館抓住了鄭老板,被抓的時候他還不知道英姐已經跑了。


    這事之後,英姐雖然卷走了不少錢,但王局長躲過一劫。他把蓋章的事情賴到了英姐身上,說是英姐從他辦公室偷了印章,私自在合同上蓋的。


    由於沒有辦法印證,王局長隻是被不痛不癢的處分了一下,這事就不了了之了。


    本以為這個事情就這麽過去了,結果幾天後,王局長的工作單位收到了一盤錄像帶,裏麵是那天晚上王局長扮成小明的樣子撲向我的畫麵,還有英姐的自述,揭露王局長這些年濫用職權,收受賄賂的事情。


    所以英姐留著我和王局長的錄像,等的就是順利拿到蓋章的項目書,再拿錄像扳倒王局長,這樣就解決了一切後顧之憂。


    這事很快就在王局長的單位傳開了,為了降低此事的影響,王局長被就地免職,大好的前途就這麽被毀掉了。


    據說,警車開過來的時候,王局長在辦公室暈倒了。


    這事之後,金英娛樂城也被查封了,隻有工作人員的宿舍還保留著,我還要找我哥,就在裏麵繼續住了一段時間。


    由於沒有實際上收到錢,鄭老板拘留了一段時間後,很快被放了出來。


    有天晚上,他來金英娛樂城的員工宿舍找了我一迴。


    沒了西裝革履的打扮,看著也就是個普通人。


    “傑克,俺倆是老鄉。”一直說嶺南語的鄭老板,忽然說起了地道的和慶省方言。


    鄭老板說他和英姐是在金英娛樂城認識的,他當時扮成一個有錢的富商,來娛樂城挑選目標,看中英姐是寂寞少婦,本來想騙她一筆就離開。


    沒想到接觸過後發現這女人還有更大的價值,老公有權力,小辮子還捏在她的手裏,鄭老板這些年騙過很多人,但都是小打小鬧,這次通過英姐搭上了王局長這條線,想著搞把大的,然後收手去國外過安生日子,於是就產生了冒充南澳商人騙她和王局長的想法。


    這種套路鄭老板之前就用過好多次,所以很有信心,可沒想到最後反而被英姐給騙了。


    我問鄭老板接下來打算去幹什麽?


    鄭老板無奈的說:“從小就懶,不想打工,現在南方不太好混了,打算去北方碰碰運氣。”


    鄭老板說,他來找我其實是為了另外一件事。


    之前英姐幫我查我哥的事情,其實是找他去辦的。他其實認識我哥,兩人是小學同學,他差不多五月份的時候還在寶安市後街鎮遇到過我哥一次,兩人還一起吃了頓飯。


    鄭老板說,我哥跟他說和家裏鬧了點矛盾,就跑到到這邊來打工。鄭老板看我哥精神狀態好像不太好,就沒有多問,所以不清楚我哥現在是不是還在寶安市後街鎮。


    五月份我哥還在寶安市厚街鎮出現過,但之前那張死亡通知書明明寫著我哥三月一日在雲陽省新興市遭遇礦難離世,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我想了許久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不過現在看來我哥至少還活著,這對我倒是一個好消息。


    鄭老板說完後就走了,我的身後,東江上響起隆隆的煙花聲,今天是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我迴到宿舍,收拾幾件行李,迴到南洋市火車站,買了張去寶安市的車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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