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開電腦,搜了一下石溪村,意外發現關於這個地方的新聞很多,而且都跟詐騙有關。


    這裏曾經是一個詐騙村,最盛的時候是二零一三年左右,村子裏有超過一半人都在搞詐騙。


    我又搜了一下李紹奎,發現全國有幾萬個叫這名兒的人,連上石溪村也搜不到有用的信息。


    我直接在網上買了張高鐵票,簡單收拾之後去了火車站,疫情的原因,高鐵上空座很多,六個小時後,我到了和慶省永安縣。


    縣城不大,我在高鐵上就查好了,但到石溪村要坐大巴,要先去長途汽車站。


    我在汽車站外麵喝了碗牛肉湯,花二十塊錢買了張票,上了到石溪村的大巴。


    之前對和慶的印象隻有奇山,但這裏卻是一大片平原,路上經過很多條小河,除了這一點,跟嶽東沒啥區別。


    坐在我旁邊的是一個穿黑棉衣的男人,看著五十來歲,頭上戴著已經跑線的毛線帽子,一路都在睡覺,中間突然醒過來,用方言說要跟我換座。


    我問他為什麽要換座。男人說他要抽煙,我的座位正好挨著窗戶。


    我說車裏不能抽煙,對方說別廢話,你就說換不換吧。


    我看向汽車上的女檢票員,是個胖胖的大姐,她立刻就把眼光轉到其他地方,躲避著我的求助。


    我想著這是別人的地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拿包起身,男人錯身擠進裏麵的,拉開窗戶,冷風立刻鑽進了車裏,但沒有一個人吭聲。


    好在他隻抽了一根煙,就關了窗戶。他轉過身一摸身子,喊了一聲我日,我錢包呢,然後就盯住了我。


    “剛抽煙的時候就感覺身上不對勁,你快掏出來!”


    我為自己辯解了兩句,但是環顧周圍,發現前後兩排的人都在盯著我,似乎已經認定了我是小偷。


    我一低頭,發現羽絨服口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隻黑色的長條錢包,半隻還露在外麵。


    我突然反應過來,這群人是一夥的,我是他們的目標。


    男人拽下帽子,露出一個大光頭,又非常順手地從我兜裏把錢包拿走,打開從裏麵掏出幾張廣告卡片,然後大聲質問我:“錢呢?”


    我說什麽錢。


    光頭說你裝什麽,錢包裏原來有五千塊錢,今天剛從縣上取的,現在一分都沒有了。


    我說大哥,你別開玩笑,我真的沒動過你的錢,錢包我也不知道怎麽跑到我這裏來的,不信你搜,我身上一分現金都沒有。


    光頭一把揪住我的衣領,狠狠的把我壓在座椅靠背上,“全車人都看見了,我的錢包在你身上,今天要是不把錢交出來,你看你下不下得了這輛車。”


    鬧了這麽久,周圍的人一點幫我的意思都沒有,我徹底死心了,跟光頭說大哥,你就直說吧,多少錢能放我走。


    講了會兒價,最後我轉了四千塊錢給光頭,這才得以從大巴車上下來。


    眼看著大巴車揚長而去,我打開手機,看了一眼地圖,還好就剩最後幾公裏了,走著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到。


    鄉間隻有這樣一條公路,路兩邊是大片的麥田,被田壟切割成規矩的方塊格子,村子就在麥田的盡頭。


    沿著路走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按照路邊的指示牌,拐進通往村裏的路,路麵不寬,剛夠錯開兩輛汽車。


    遠遠就能看到村口有一個高大的牌樓,穿過牌樓就進村了。


    路兩邊是整齊劃一的房子,這是近幾年新農村建設的結果,各家的房子幾乎都一個樣子。


    但我還是看出一點不同,不少人家在原有的房子下,單做了幾根羅馬柱,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家家戶戶門口停著車,但差不多一半車上都套著防護罩,似乎不常開。


    村口有個小廣場,裏麵有個架了個籃球筐的半個球場,還有一些簡單的健身器材,邊上立了一個告示牌,上麵貼著各式各樣的公告信息。


    而且我還發現一家奇特的奢侈品迴收店,就在小廣場對麵,牌子上還印了愛馬仕、lv、prada等大牌logo。


    幾個大爺在迴收店門口聊天,看我走近,都直勾勾地看著我,看得我心裏直發怵。


    但我還是強作精神,過去跟大爺打聽,這個村裏有沒有一個叫李紹奎的人。


    大爺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說沒聽過,然後就接著跟邊上的人聊天了。


    我又往村裏走了一段,發現有個台球廳,裏麵不大,有四五張台球案,幾個年輕人正在裏麵打台球。


    我走進去,看見一個染黃頭發的小孩在打球,就問他認不認識李紹奎,小孩掃了我一眼,露出和老頭一樣的表情,說不認識。


    出了台球廳,我繼續往村子裏走,沒走多遠,一迴頭,發現黃毛正站在台球廳門口,一直看著我。


    再往村子裏走,我甚至發現有個四五歲大的小男孩,從台球廳開始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我。


    直覺告訴我我應該又讓人盯上了,迴想到剛才車上的經曆,我一點不敢大意,這裏不能待了。


    我原路返迴,出村的時候,我能感覺到,有很多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迴到主路,我往村裏看,沒有人跟上來,才稍微放了點心。


    這個村裏的人都很奇怪,村口那幾個人像是監視進村外人的眼線,得知我在打聽人之後,這種被監視的感覺又加重了。


    我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這村子肯定有問題,應該跟我丟失的女兒有關。


    天慢慢變黑了,我決定重新潛入村子裏,這次我沒走大路,從田壟繞進村裏。


    冬天天短,離村子還有一段距離,天就已經黑透了,這倒是方便我進村。


    我很順利就迴到村裏,盡量讓自己藏在路燈照不到的黑暗裏,以免被人注意到。


    路上的人已經很少了,而且基本都是年輕人,我發現他們手上都拎著一個黃色的袋子,像是某個買菜軟件的購物袋。


    我跟著一個小夥子,發現他進了村委會旁邊的一個小二樓裏,不一會工夫,已經進去了十幾個人了。


    二樓門口有人看著,我有一種預感,這裏沒幹什麽好事。


    但是因為門口有專人把守,我肯定混不進去,隻能一邊觀察他們手裏的購物袋期望能發現點什麽,一邊思考如何混進去。


    正當我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購物袋上的時候,我的衣服領子突然一緊,整個人被一股力量往後拉拽,甩到了地上。


    “你是什麽人,在這裏鬼鬼祟祟的幹什麽?”


    燈光下,我看清後麵的人,竟然就是大巴車上敲詐我的光頭。


    光頭也很吃驚,“怎麽又是你,你跑到我們村幹什麽來了?”


    我說我來找李紹奎。光頭愣了一下,問我找李紹奎幹什麽。


    我就把女兒失蹤,收到兩條彩信的事跟他簡單說了。光頭讓我把短信給他看看。


    我拿出手機,把視頻和照片展示給他。光頭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


    “不可能啊?”


    我問什麽不可能。


    光頭抬起頭,說這視頻裏穿黑羽絨服的人,一年前就死了。


    “李紹奎是假身份,這人叫高誌明,村裏的人都知道。”


    光頭非常肯定,說我要找的人,就是死了一年多的高誌明。


    我說不可能,這視頻上顯示就是前幾天的,我女兒就是在醫院被這人拐走了。


    光頭自稱叫疤哥,說兄弟我沒必要蒙你,人已經死一年多了,全村人都知道。“但視頻裏的人看著確實像高誌明,外八字,錯不了。”


    疤哥也表情迷惑,然後突然一拍大腿,說我早就應該想到,高誌明的死沒這麽簡單。


    “兄弟你在這裏人生地不熟,有啥事告訴我,我一定盡力。”


    疤哥突然的熱情地讓我很吃驚,跟車上的惡霸判若兩人。


    我說天黑了,想在村裏找個地方落腳,疤哥很爽快就答應了,說他家有房子,我直接住就行。


    我還說,我為了找女兒,工作都辭掉了,手頭很緊,能不能把那四千塊錢退給我。


    疤哥猶豫了一下,立刻也就答應了,不光退了四千塊,還多轉了五百,說多的錢留著這幾天吃飯。


    疤哥態度的轉變,在他知道我在找高誌明之後,高誌明對他來說,似乎也非常重要。


    晚上疤哥非要請我吃飯,說要給我接風,我想拒絕,被他強行拉上一輛寶馬x6,到了一個鎮子的ktv裏。


    這家ktv不光可以唱歌,包廂裏還可以點菜吃飯,疤哥要了一些當地特色的炒菜、燒烤,還有一點啤酒。


    疤哥問我要不要找妹妹陪唱,我說算了,疤哥說那就算了,這裏小地方,妹子比不了大城市的漂亮。


    我跟疤哥說,來這裏是有正事要辦,問他跟高誌明是什麽關係。


    疤哥說我也不瞞你了,高誌明是我侄子,老弟你找過來,說明高誌明背後還有事兒。


    疤哥詳細給我講了高誌明這個人。


    人人都知道石溪村以前是詐騙村,幾乎人人幹詐騙,但除了村裏人,沒人知道高誌明才是這個村子的詐騙鼻祖。


    一九九九年高誌明就出去闖蕩了,他腦子活泛,膽子也大,很快就賺到了第一桶金,事情越幹越大。


    前些年,高誌明迴到村裏,看村裏人還在受窮,就把自己這些年的闖蕩經驗,教給村裏的人。


    “咱們這縣,前些年一直都是貧困縣,但高誌明迴來後,咱們村家家戶戶都有汽車,不是寶馬就是奔馳,這些都是跟高誌明一起幹出來的。”


    我倆迴到台球廳,收銀台後麵有一個胡桃木櫃子,疤哥拉開抽屜,從裏麵抽出一個厚厚的大本子來。


    本子第一頁寫著:內部培訓,僅限本村,外傳死全家!


    疤哥說,這是他記的筆記,當初高誌明迴來後,將他經曆過和組織過的大騙局都整理到了一本冊子上,高誌明就是用這本冊子,培訓石溪村的人,讓村民都成為合格的騙子。


    第一頁的這句話是第一堂課高誌明要求寫上的,讓大家禁止外傳。剛才我看到的那些人手裏拿著的黃色購物袋裏麵裝的就是各自當時的聽課筆記,大體都差不多。


    我翻了一下疤哥的筆記,本子裏大概記錄了十幾個發生在一九九九年到二零一二年的大騙局。


    除了具體的詐騙案例,高誌明還介紹了他整理出了的一整套方法,不光有怎麽詐騙,還有詐騙組織應該如何架構等等。


    可以看出,高誌明是在像經營公司一樣,讓石溪村的詐騙業務可以精密運轉。


    我說:“疤哥,老弟問你一個事,你為啥要幫我啊。”


    疤哥說火車跑得快,全靠車頭帶,高誌明死後,石溪村就落魄了。


    雖然他親眼看到高誌明被埋進土裏,但他始終對高誌明的死充滿疑惑,覺得背後還有事。


    “你要找高誌明,我們也要找高誌明,在這一點上,咱們的目標是共同的。”


    這個本子裏有高誌明的生平,和很多外人不知道的信息,應該對我找到高誌明大有幫助,但當我提出想把這本筆記帶走時,疤哥死活不同意,說外傳死全家,給我看已經犯忌諱了。我隻好用手機拍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醫院催我迴去處理張玉倩的後事,我說北京最近管控太嚴格,先迴了趟齊州,安慰了一下我媽,然後才迴了京都。


    警察又給我打電話,在醫院門口帶走小妍的車查到了,是輛套牌車,孩子被帶上車的時候,原車主和車都在南平。


    警察這頭的線索又斷了,唯一的機會還是找到視頻裏的男人,也就是高誌明。


    我又重新開始迴公司上班,閑暇之餘開始整理手機裏拍的疤哥筆記,但是疤哥當時聽課應該不太認真,好多信息是斷裂的,有用的線索不多。


    十一月二十五日,我在公司收到了一個快遞,我還在迴憶自己買了什麽東西的時候,卻震驚的發現快遞員遞給我的快遞寄件人寫著李紹奎,地址寫的是和慶省永安鎮石溪村。


    拿了快遞,我急忙迴到工位上拆開,快遞裏麵是一個厚厚的冊子,我隱隱感覺這是高誌明培訓石溪村村民的那個冊子。


    我急忙向領導請了假,迴到家後,我深吸了一口氣,翻開了第一頁。


    上麵寫著——詐騙筆記 高誌明。字跡不算好看。


    我繼續翻開第二頁。


    一九九九年二月十五日晚上,家裏發生了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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