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吹了夜風的緣故,處理完傷口之後,庫樂開始發高燒,孟鶴妘自告奮勇留下來照顧。


    了悟做了晚課迴來,見窗口站了個人,提著風燈走近一看,不由得歎了口氣兒:“既然擔心,何不進去看看?”


    裴伷先麵無表情地扭頭看了他一眼:“誰說我擔心了?”


    了悟一笑:“我遇到他們的時候,孟姑娘受了傷,因為傷了不太恰當的地方,至今還未上藥。”


    裴伷先眉頭一挑,攏在袖子裏的手緊了緊。


    了悟與他相識多年,最是知道他的性子,狹長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漸漸隆起的眉心:“若小僧沒有猜錯,她中了軟骨散。”


    原本邁出的腳步終是沒能落下,而是扭迴頭朝著虛掩的房門走去。


    了悟笑眯眯地摸了摸鼻尖,轉身離開。


    夜色微涼,清冷的月光灑在他身上,在門口留下一條細長的影子。


    他輕輕推開虛掩的門,屋裏一燈如豆,床上的庫樂猛地睜開眼,扭過頭看向門口。兩人四目相對,誰也沒說話。


    孟鶴妘安靜地趴在床邊,兩隻纏了繃帶的手交叉著放在額前,看起來有些可憐巴巴的。


    裴伷先感覺心口仿佛被什麽輕輕刺了一下,但很快又被他壓製住。他刻意放輕了腳步,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包括她微微拱起的腰,原本湖藍色的外衫被一小片血跡染紅。


    庫樂眼神充滿警告地看著裴伷先,直覺告訴他,如果不快點把滾滾從益州帶走,他可能就真的再也沒有機會了。


    裴伷先完全不把他的警告看在眼裏,抬手輕輕落在孟鶴妘的發心,神情難得溫柔。


    “你別碰她。”庫樂吃力地扶著床頭坐起來,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裴伷先,我不管你是什麽目的,但我一定要帶滾滾走。”


    裴伷先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仿佛在看一個沒有生命的死物,充滿了不屑和譏諷,這讓他突然有種遍體生寒的感覺。


    “如果她想,她可以去任何地方。”裴伷先淡淡地說,抽迴手,彎腰將熟睡的孟鶴妘一把抱起,並小心翼翼地避開她腰間的傷。


    “你要幹什麽?”庫樂抬手拽住孟鶴妘的衣擺,“她留在大盛會有危險。”


    裴伷先低頭看他,緊抿的唇角勾出一抹冷笑:“難道她迴瓦特就不會?”


    庫樂微怔,拽著孟鶴妘衣擺的手緊了又緊:“你知道什麽?”


    裴伷先淡淡乜了他一眼:“你覺得呢?是雲霞郡主已經故去的事兒?還是胡禪挑起瓦特王庭內亂的事兒?”


    庫樂臉上的表情瞬間龜裂,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他果然什麽都知道了,那……


    庫樂擔憂地看著睡得不省人事的孟鶴妘,緊緊咬著牙關,艱難地從喉嚨裏擠出一句:“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裴伷先不悅地皺起眉,冷冷地盯著那隻骨瓷一樣的手,從從薄唇裏吐出一句:“放手。”


    “我……”


    裴伷先勾著孟鶴妘腿窩的手腕一翻,兩隻擒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掰。


    “哢!”


    骨頭斷裂的聲音格外清脆,豆大的汗珠順著庫樂的額頭滾落。


    瓷白的手腕以扭曲的姿勢耷拉下來,裴伷先冷冷地乜了他一眼,抱著孟鶴妘離開。


    孟鶴妘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在夢裏,她身在一處幽靜的山穀,一隻小猴子總是跟在她屁股後麵撩閑,一會兒碰碰她的腰、一會碰碰她的臉,還用一根小樹枝一個勁兒的戳著她的腰,疼得她冷汗直流。


    她煩躁地迴身一把抓住小猴子毛茸茸的手臂,報複性地狠狠咬了一口。


    “咚咚咚!”


    寺裏的晨鍾響起時,天邊露出魚肚白,孟鶴妘恍恍惚惚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庫樂的房間。


    她以為是了悟送自己迴來的,剛想起身,後腰處傳來一陣刺痛。


    “醒了?”了悟推門進來,手裏端著清粥小菜。


    孟鶴妘翹著屁股摸了摸後腰,在摸到一片紗布的時候,臉色幽地一變。


    了悟把托盤放在小幾上,將她的表情看了個清清楚楚。


    “是裴施主給你包紮的。”


    孟鶴妘一怔,不由得想到昨晚的夢,臉上一陣潮紅。


    “施主用過朝食,我讓師弟送你迴去。”了悟笑著說。


    孟鶴妘訕訕地點了點頭,問起庫樂,了悟卻說他昨天夜裏就已經被他家中的小廝接走了。


    這算是不告而別?


    孟鶴妘腦補了一下昨晚裴伷先和庫樂見麵的修羅場,暗暗抹了一把冷汗,決定‘什麽也不記得了’。


    吃過了朝食,了悟叫了個小和尚來送她迴朱雀街。


    經過往生殿的時候,孟鶴妘突然想到小和尚無塵,從早晨開始,她便一直沒見到那個眉清目秀的小和尚。


    帶路的小和尚說昨日晚間,無塵被官府的人帶走了。


    孟鶴妘微怔,想到此前裴伷先跟自己說過的話,難道無塵真的會是殺人兇手?可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是怎麽一臉殺死三個大男人的?更何況,鬼霧草這種瓦特草藥,他是怎麽知道的?


    孟鶴妘跟著小和尚走過往生殿的時候,不經意間瞥見了正跟了悟說話的水月。停下腳步,孟鶴妘指著水月壓低了聲音問小和尚:“小師傅,那個人,你認識麽?”


    小和尚順著她的手看去:“是春暖閣的水月施主,她妹妹的長明燈就供奉在往生殿,今日應該是來給她妹妹上香的,可惜無塵師弟不在。”小和尚麵露擔憂,忍不住呢喃道,“無塵師弟怎麽會殺人呢?他平日裏最是膽小心善。”


    孟鶴妘從他剛剛的話裏捕捉到一絲線索,一把抓住小和尚的手:“你說,小和尚和水月認識?”


    小和尚臉一紅,一把抽迴自己的手背在身後,不悅道:“女施主請自重。”


    孟鶴妘幹巴巴一笑,目光越過小和尚看著水月進了不遠處的往生殿。


    “水月施主妹妹的長明燈一直是無塵師弟在幫忙打理供奉。”小和尚說完,便崔孟鶴妘快點走。


    孟鶴妘摸了摸鼻尖,邊走邊問:“水月的年紀也不大吧,她的妹妹是怎麽死的啊?”


    小和尚腳步一頓,扭頭看她。


    “怎麽了?”


    小和尚搖了搖頭,好一會兒才訥訥道:“水月施主是個可憐人,聽說她妹妹是在西郊外的林子裏玩耍的時候從山坡滾了下去,等找到的時候,人已經沒氣兒了。”


    “西郊林子?是珍奇園?”


    小和尚點了點頭:“好像是那一塊,不過那時候林家還沒有圈地,也還沒有珍奇園一說。”


    孟鶴妘又東一句西一句的問了幾句關於了悟的事兒,可惜小和尚防她跟什麽似的,死活就是不開口。


    出了寺門,孟鶴妘一眼就看見裴伷先那輛招搖過市的馬車停在大門口,金色的車頂在晨光中宛若金塔。木石黑著臉坐在車板上,手裏捏著馬鞭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膝蓋,心裏委屈的不得了。


    為了這麽個女狐狸精,公子竟然要趕他迴京都,趕他迴京都!


    孟鶴妘似笑非笑地看著耷拉著臉的木石,輕咳一聲:“裴伷先呢?”


    木石“哼”了一聲,鐵了心不跟她說話。


    孟鶴妘上上下下打量木石,一臉驚奇:“你有點不對勁兒啊!”


    木石剜了她一眼:“你要是再不上車,我就走了。”


    “上啊!隻是這車板太高,我怕我用力過猛傷到寶寶啊!”孟鶴妘矯揉造作地歎了口氣兒,雙手捂著小腹,“哎呀,寶寶這麽小,可能需要馬凳的。”


    木*心灰意冷*石嘴角一抽,差點一馬鞭抽過去,這個女人太壞了,太壞了,他一定不能讓她繼續留在公子身邊,絕對不能。


    “姑娘,請留步!”


    溫柔的女聲從孟鶴妘身後傳來,水月蕩漾著秋水般的眸子靜靜地看過來,整個人仿佛誤入凡塵的精靈。


    孟鶴妘撫著小腹的手微微一頓:“水月姑娘?”


    水月抿了抿唇,目光在木石身上掃了一圈,好一會兒才訥訥道:“我知道姑娘與程大人是朋友,有些話,想跟姑娘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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