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光破曉,豔紅的暖陽從東方漸漸升起,熱鬧的坊間已經沒了晚間的靜謐,到處充斥著叫賣的吆喝聲,空氣中亦漂浮著食物的香氣。


    益州府地牢。


    “天亮了!”


    木石收迴望著天窗的視線,麵無表情地看著程少卿。


    程少卿打了個哈氣,從太師椅上站起來,一邊伸著懶腰一邊往外走。


    “程少卿,你去哪兒?”木石衝過去攔住他,一夜未眠的眼睛裏布滿了紅血絲。


    公子獨自一人在外,身邊又有個心懷不軌的女賊,他實在寢食難安。


    程少卿咧嘴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說木石啊,你們公子那麽大個人,還能出什麽事兒?你且在這兒安心住著,我還有事兒要做。”


    “不行。”木石冷哼,一把揪住程少卿的領子,“我告訴你,要是公子出了什麽事兒,我……”


    程少卿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掏了掏耳朵:“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這不是就要去找你們家公子了麽?”


    “真的?”


    “真得不能再真。”


    “可是……”


    “沒有可是,你放心,我肯定不會讓你家公子少一根汗毛的。你放心。”程少卿掰開他的手,“行了,我走了。”


    程少卿離開牢房,衙門裏的蔣捕頭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大人,你可算出來了,出,出大事兒了。”


    程少卿笑著整了整衣擺:“什麽大事兒?”


    “江大人來了,說是要親自審問下犯人,還有,那個屍體,江大人打算帶迴去下葬。”


    昨天晚上程少卿幹了什麽事兒,衙門裏的捕快都知道,現在嫌疑人被他跑走了,他們拿什麽給江大人?


    程少卿抖了抖精神,按住腰間的金刀:“怕什麽,天塌下來有你家大人我頂著,走,去會一會這位江大人。”


    蔣捕頭摸著鼻尖跟上去,不知為何,總覺得這位新上任的程大人有點不太靠譜。


    西市。


    吃完朝食,孟鶴妘便跟著裴伷先駕車去西市。


    西市位於益康坊西側,是一整條長街,與昌安道的繁榮奢靡不同,這裏充斥著三教九流,做什麽的都有。


    販售西域馬匹的、絲綢的、茶葉的、還有比較受歡迎的西域奴仆以及人牙子。


    在西市,隻有你想不到,沒有你買不到。


    西市又分東西市和西西市。


    東西市主要販賣各種商品貨物,西西市多半是奴隸市場。東西兩市都各有管轄者,平日裏互不往來,生意也劃分得比較清楚。


    東西兩市都有腳力行,裏麵掛牌了許多長短工,也有泥瓦匠之類的。


    程少卿的資料中提到過,江府最近在興土木,修葺錦繡閣的閣樓。昨日夜裏,裴伷先隱約瞧見了那個閣樓,三層樓,占地麵積不大,就是富貴之家的那種閨樓,並不是很大,但建築極為精致。


    今天是開市的日子,東西市裏人潮湧動,馬車根本進去。裴伷先把馬車停在路邊,帶著孟鶴妘從橫門進入東西市。


    昨晚孟鶴妘睡得不好,白皙的臉上掛了兩輪黑眼圈,現在看什麽都是重影。


    “咱們來西市做什麽?不是應該去找那位很有嫌疑的王夫人?”她拖著步子跟在裴伷先身後,有氣無力地問。


    東西市人雜,空氣中什麽味道都有,有時候是食物的香氣、有時候是香氛味、有時候是新鮮出爐的馬糞味,這些奇奇怪怪的味道融合在一起,變成了東西市特有的也煙火氣兒。


    “來見見那些泥瓦匠。他們是最近半個月最常出入江府的外人。”裴伷先攏著手穿梭在人潮中,一點也不像辦案的,倒像是逛街的。


    “你懷疑是外人殺人?”


    “還不清楚。”


    孟鶴妘“且”了一聲:“還有個金老板呢,不去見見?”


    “不急!”


    孟鶴妘一樂:“哎,你是不是有把握抓到兇手啊!”


    裴伷先扭頭看她:“問你一個問題。”


    一個推著獨輪車的腳力突然從旁邊巷子裏竄過來,眼看就要撞到她,裴伷先連忙提了她的領子,將她拽到路邊。


    孟鶴妘臉一熱,忍不住癟嘴:“你問。”


    “昨晚你是如何知道那丫鬟的懷中有血衣的?”裴伷先慢條斯理地問,孟鶴妘得意一笑,“血腥味啊!”


    “你聞得到?”裴伷先有些驚訝。


    “那有什麽?你們大盛人沒聽說過麽?瓦特人茹毛飲血啊!天天跟血打交道,鼻子自然敏感了!”她瞪著眼睛胡說八道,其實是因為她五感天生敏感,不僅能模仿人的聲音,嗅覺的聽覺都異於常人。


    走在前麵的裴伷先突然停下腳步,孟鶴妘一個收勢不穩,一頭撞在他寬闊的背脊上。


    “到了。”


    “到哪兒啊?”她揉著鼻子抬起頭,這才看清頭頂掛著一塊半新不舊的牌子,上麵寫著腳力行三個大字。


    腳力行的大門敞開著,從門外就能看見裏麵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的長短工,一股子濃濃的汗臭味隔著八丈遠都能聞到。


    孟鶴妘皺了皺眉,剛想讓裴伷先自己進去,結果目光不經意間落到人潮中的一抹月白,嚇得連忙躲到裴伷先身後。


    那家夥怎麽也來了?


    裴伷先微怔:“狼衛?”他壓低了聲音問。


    孟鶴妘連忙搖頭,又點頭,反正不能讓他看到自己就是了。


    她心虛地用帕子擋住臉,硬是拽著他往腳力行裏走。


    裴伷先順著她剛才的視線看過去,人群中一名穿著月白胡服的年輕男子極為打眼。


    胡服男子似乎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下意識朝這邊看過來,隻見一個穿著衙役服的俊美男人正一邊往腳力行裏走,一邊朝他。


    他微微一怔,下意識挑起眉峰,眼神中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


    兩人隻略略對視了一眼便錯開,裴伷先被藏頭藏腦的孟鶴妘拽進腳力行。


    “主子,你在看什麽?”阿瞳布見他停下腳步,狐疑地問。


    庫樂搖了搖頭:“一個路人罷了。”


    小廝皺了皺眉:“主子,您說,公主她真的在益州麽?”


    庫樂目光微斂,看著人潮若有所思地說:“益州是瓦特來大盛的必經之路,她來大盛,一定會在經過此處。”


    “可是,若是她根本沒有來大盛,而是去了東嶽國呢?”


    “不會。”庫樂篤定地說,“她的娘親雲霞郡主是大盛人,她既然離開瓦特,就一定會迴大盛,而非人生地不熟的東嶽。”


    阿瞳布歪著腦袋想了想:“好像也是這麽個理兒,但是益州這麽大,我們怎麽找啊?而且胡禪的人好像從她出瓦特開始就盯上她了,這個時候,她會不會……”


    庫樂臉一沉:“不會。”


    阿瞳布還想說什麽,庫樂已經被人潮推著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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