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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全病逝二十多日後,清兒奉旨隨康熙去木蘭圍場秋獼。


    “有個人病得很厲害,臨死前在街上大喊道:“如果有哪位郎中能把我的病治好,我願以家傳長生不老藥酬謝!”低婉的女音傳出龍輦。


    “哈哈哈!有意思!”康熙開懷的笑聲傳出龍輦,輦外的阿哥們下意識地交換了目光,然後又會心地微笑搖頭。清兒,隻有她有這個本事,太後喜歡她,皇阿瑪喜歡她,福晉們喜歡她,就連娘娘們也都喜歡她。扮男人時,她可以縱橫商界遊刃有餘,做迴女人,她又能遊弋宮庭如魚得水,竟是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讓人愛恨不得。


    去塞外的這一路上,阿哥們真是鬱悶死了,原先即使關係不親近但好歹還能和清兒說幾句話,雖說她敷衍的成分居多而他們的動機也不純潔。但是在知道她對朋友的定義之後,阿哥們的確是真正的想和她成為朋友。可惜,卻沒有和她達到那種肝膽相照,那種水火相隨的機會了,那種男人間的純友誼還未來得及培養,她就變迴了女人的身份,也就變化成了異性的她對他們的強烈吸引。如果說他們的麵子和自尊在胡清那裏還是被禮貌的給予,那麽在董鄂清揚這裏就是被禮貌的漠視。他們容忍胡清的孤標傲世,卻難忍董鄂清揚的冷淡疏離。


    可恨的是他們偏偏沒有辦法改變這種狀況,因為清兒沒有給他們機會。


    這一路下來,她要麽在龍輦上,要麽在娘娘們的車駕裏,要麽和幾個福晉在一起。在自己車上的時間卻又是避而不見,“少主正在休息!”是她的侍婢可兒或柔兒對他們的請求一見的一成不變的答複。


    近五點到了木蘭圍場的駐地,龍輦停下來,八旗兵散開防守,阿哥們也躍下馬站在龍輦旁等侯皇上出來。


    “皇上,清兒去了!”堅定的語氣,說完躍下龍輦,仍是任誰不理的迴了自己的車上。清兒的視而不見,讓阿哥們疑惑,不知道又是誰得罪了她。


    康熙隨後也步下龍輦,阿哥們隻得收起各自的心思上前侍奉。


    山坡下。


    一身男裝的清兒負手而立,身旁站著風、雪和柔兒,麵前跪著她的貼身侍婢可兒。


    被康熙領著前來參觀的眾阿哥,莫名其妙的麵對著這一幕。


    清兒身上散發出渾然天成的霸氣。


    “我錯了,少主!”可兒顫抖著聲音,懦懦的低著頭。


    清兒無語的望著她,心痛直達眼底。


    “少主,可兒錯了,少主饒了可兒吧!”可兒拉著清兒的衣襟苦苦哀求低泣。


    仰起頭略略側轉,閉上雙目,半晌,清兒低低的說:“這些年你照顧我,我,我感激你,所以我能容忍你做錯任何事,隻要不是出賣我出賣胡家。可是,柔兒你,偏偏錯得我不能原諒。柔兒啊,你可還記得胡家家規?可還記得出賣胡家唯有一死?今兒我不止是你的姐妹,我還是胡家的少主。胡家的家規是我立的,不能從我這裏破例。對不住了!”


    聽了清兒的話,可兒驚慌四顧。一躍而起向後急奔,看得出身手著實不錯。幾個閃躍騰挪人已出去很遠。


    “砰!”一聲槍響,驚的林間棲息的鳥四散分飛,驚的所有的人心頭狂跳麵容劇變。


    上一刻還妙語如珠,笑顏如花的清兒,在這一刻卻殺氣騰騰,辣手奪命。


    如此狠絕的清兒是所有的人不曾見過的,卻見之難忘。


    可兒仆伏在地。


    清兒手執火銃站在原處。


    晚風中的容顏上是深深的痛苦,夕陽下的麗影裏是沉沉的落寞。


    風和雪將可兒帶迴來,清兒接過柔兒手中的絲帕,蹲下身子,溫柔的為可兒一點一點的細心的擦淨臉麵,她的神態寂寥如冰卻又溫柔似水。


    雪將可兒抱上馬背,駛離了清兒,駛離了駐地。


    柔兒把清兒攙進車內,清兒迴到車裏再沒出來。


    眾阿哥站在皇上身邊,看著這驚心動魄的一幕,沒有人開口說話,壓抑的氣流盤旋籠罩著每個人的心頭。


    胡家家規!出賣即死!


    康熙領先走了,眾阿哥也跟著走了。


    這個夜晚沒人可以安睡!


    清兒高燒,昏迷不醒三天了。康熙把清兒送到了宜妃的帳裏,宜妃對著清兒長籲短歎心痛心急。


    “皇上,按說格格應該醒了。”張太醫為清兒診脈,然後迴身向康熙稟明。


    “什麽叫按說,清兒為什麽還不醒?”康熙有點急。


    “大概,是格格自己不願意醒過來。”張太醫低聲說,這是康熙的禦用大夫,康熙信得過他的醫術。


    自己不願意醒過來?


    清兒還是受刺激了,她還是個善良的孩子啊!雖然自己沒有做錯,但是心裏還是自責的吧。


    康熙命人叫了胤禟進來,“跪下!清兒不醒,你不許起來!”撂下話,康熙領著眾人走出去。


    胤禟轉身在榻邊跪下,定定的看著昏迷不醒的清兒。


    原本清麗的玉容如今已是蒼白的病顏,雙唇也已失去潤澤變得幹澀悔暗。胤禟心中一疼,伸手撫在清兒的麵頰上。


    清兒,如此的接近,卻是為了彌補過錯。


    清兒,如果我傷害了你,請你原諒我。


    如果你不願意醒過來,那我就陪在你身側。


    如果你怪我,請你先醒過來,我任憑你處置。


    隻要你醒過來,我不再傷害你,不再探究你,不再接近你,不再想著利用你,隻要你醒過來,隻要你不再封閉自己,請你醒過來。


    清兒,求你!求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雙眸微動,恍惚中記起自己結束了一個人的人生,那是她的貼身侍女,是陪她一路長大的姐妹,是她身邊最貼心的人。


    她是胡家少主,可兒的錯她不能夠放任不理,她要立威立信,雖然她不想去做,但是她不得不去做。


    緩緩睜開雙眸,看到了一臉焦慮的胤禟,就是他在自己的耳邊喋喋不休的說了一個晚上麽?


    你知道錯了嗎?太晚了,可兒已經走了,她愛你你知道嗎?你用假情假意來換取她的真情真意,直到最後你都沒有為她做任何事,你何其冷血,何其無情。如果你當時站出來,她又何須走?如果你當時帶她走,她又何須麵對這樣的我?


    你懂愛嗎?知道一個女人的愛有多重,有多痛,有多烈,有多純嗎?


    你不懂,你懂的是排除異己,懂得是審地度勢,懂得是如何爭取更大的利益,懂得是如何實現野心,而她不幸的成了你的野心的犧牲品。


    她的人生是我結束的,也是你結束的。


    胤禟疑問的目光看過去:你醒了?


    清兒的目光卻是冷拒:出去!


    胤禟想站起來,腳下卻是虛浮無力,一夜的跪姿雙腿早就麻木得沒有了知覺。


    清兒的目光裏有一絲不忍,何苦?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胤禟的目光瞬間現出驚喜,清兒,你心疼我了嗎?你原諒我了嗎?伸出手來,把清兒的柔夷握在掌中,觸手凝膩無骨,禁不住心頭一蕩。


    清兒的麵上飛起紅暈,欲縮迴手,可胤禟怎麽舍得放手,兩人掙來掙去,都是低喘不已。


    “放手!”輕斥的聲音暗啞無力。


    “清兒,不要再封閉自己,如果你怪我,我任你處罰!”一夜的低語已經讓他的聲音沙啞難聽。


    “好!你不要後悔!”心底的疼痛泛上來,清兒閉上雙眼。怎麽可以隻對可兒一個人狠絕,你欠她的我要替她討迴來。


    “隻要你高興,我決不後悔!”


    宜妃外麵靜靜地聽著這兩個人的低語,滿心歡喜,轉頭去找康熙,這個兒媳婦她可是要定了!


    康熙帶領眾皇子打獵迴來途經山崗時,眾人再見到了清兒,她正在給老虎彈琴。


    在山崗下靠近密林處,一隻色彩斑瀾的老虎柔順無害地趴在清兒的腳邊,而胤禟站在清兒的另一側,看得出來這種狀況不是第一次了。


    胤禩看了眼清兒和胤禟,又看向皇阿瑪的背影和眾兄弟的神色。


    胤俄同情的看著九哥,有些擔心他的安全。


    胤裪目光柔柔的看著清兒,再看了眼胤禟,然後帶著無奈的淺笑搖了搖頭。


    康熙問身旁的胤禛:“清兒彈的是《春江花月夜》?”距離有些遠,聽得不是很真切。


    胤禛的目光一直都在清兒的身上,聽到康熙的話,收迴目光迴答:“迴皇阿瑪,清兒彈的正是《春江花月夜》。”


    眾人也都聽出來了,暗自苦笑,這個清兒永遠讓他們出乎意料,給老虎彈《春江花月夜》!雖然九阿哥也在,可是眾人都知道清兒絕不是在為他彈奏,不過眾人可以肯定的是九阿哥以後恐怕不會再聽人彈奏《春江花月夜》了。


    “他是誰?那個彈琴的人?”薩克圖汗部小王爺博薩好奇地問十三阿哥。


    胤祥望著清兒,如果不是皇阿瑪命眾人不得打擾清兒,他早就去陪她了。這幾天未見,清兒越發清減,沒想到可兒的死,她的反應會這樣的激烈。


    清兒曾經說過,胡家如果有人違反家規,那是她的失敗。現在,她在意的決不是她自己的失敗。比較起失敗,恐怕她更心痛親手射殺自己的貼身侍女。


    清兒,她遠沒有她表現得那樣堅強啊!


    胤祥沒有迴答博薩的問話,從腰畔拿出玉笛和著清兒的琴音開始吹奏。清兒抬起頭目光掃過眾人,手上卻沒停奏。一時間琴音婉轉,笛音悠揚,琴音攀附著笛聲,笛聲引領著琴音,琴笛合鳴如癡如醉,纏纏綿綿不絕於耳,隻有心意相通的人才能達到如此的契合吧。


    一曲奏罷,清兒摸摸虎頭,然後向崗前走來。


    “清兒見過皇上。”馬前玉立的清兒,弱不禁風,讓胤禛的心口發悶。


    “怎麽瘦成這樣了!”康熙心疼的問。


    “皇上!瘦點不好麽?”


    “嗯,不好。”康熙抬頭看了眼走近的胤禟,頓了頓又說:“好好照顧清兒。”


    “是,皇阿瑪。”胤禟點頭,同時看到兄弟們責怪的目光。


    “清兒,你還好麽?”胤禛忍不住關切,和她月桂樹下的聞花香,聽風語,看夜空,想起來就象是遙遠得不可觸及了。


    “謝四貝勒關心,清兒很好。”清兒淡淡的,淺淺的笑掛在唇角,眼裏是堅強,每個人看得都覺得心酸。


    “你好!我是博薩。”一個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清兒側頭,看到一個俊美的蒙古裝扮的男子與十三阿哥並騎,而阿哥們似乎對他的突然發聲都很反感。


    她禮貌地說:“你好!我是清。”


    幾個小阿哥聽出了清兒禮節式的迴話,她迴答的是‘清’而不是‘清兒’,心下平衡了許多,可是那個不討人喜歡的人卻問了一個眾人關心的問題。“你好象不怕那隻虎,為什麽?”


    “它是我養大的。”清兒依舊是淡淡的口氣。


    “你養大了老虎?”博薩倒抽一口涼氣,然後帶著懷疑看向胤禟。


    “九哥,你在幹嘛?”胤俄看著胤禟問。


    本想說贖罪,話到嘴邊胤禟卻說.:“陪清兒。”


    “清兒,我也陪你!”胤祥邊說邊躍下馬背。


    “我也來陪清兒!”胤俄說著翻身下馬。清兒,不管何時何地,隻要你需要,我都會在你身邊。


    “我也是!”胤禎急急地翻身下馬,朋友嘛,自己發誓要拿清兒當朋友的。


    “我也去!”一個不討喜的聲音再次響起,幾個阿哥不耐煩地皺眉:有你什麽事,添什麽亂啊你?


    “你迴吧,小王爺,清兒有我們陪就行了。”胤祥忙忙阻止,清兒此刻隻怕不喜人多,尤其是陌生人。


    “你們都不怕,我也不怕。”小王爺主意已定,老虎嘛,不吃你們又怎麽會單單吃我。


    看著馬上甲胄鮮明的阿哥們,再看一眼這些日子一直陪在身邊沒有參加行獵的胤禟,清兒說:“不用陪我了,九阿哥,你也迴吧。”


    “你呢?你不迴嗎?”胤禟問。


    “我想,一個人呆一會。”清兒說著低下頭說,聲音裏透著倦意。


    “我不走,我陪你,你們幾個就別來了,先迴去吧。”胤禟對幾個弟弟揮手。


    “那我們先迴了,天要黑了,你們也早點迴去吧。”胤俄看了眼九哥又看了眼清兒,翻身上馬。胤祥看清兒懨懨的,怕堅持下去令她心煩,也和胤禎翻身上馬。


    臨走胤禎又說:“清兒,我們今天打了好多獵物,你早點迴來吃烤肉啊。”


    清兒無語點頭。


    康熙再看了眼清兒和胤禟,沒有說話,一提馬韁帶頭騎馬走了。


    清兒目送眾阿哥離去。呆呆地凝視天邊的那一抹殘紅,輕聲說:“你迴吧。”沒有聲音卻對上胤禟堅定的目光:“說過隨你處置的,我便不會反悔。”


    “我們迴吧!”清兒語氣低沉的說。摸摸虎頭:“毛毛,明天再來陪你。”


    胤禟抱起琴袋,兩人向崗上走。


    “清兒,忘了吧,快樂起來,好不好?”胤禟看著清兒,柔柔的說。


    清兒清冷的目光掃上他的臉,對上胤禟眼中的摯熱和真誠,不由的閉上晦澀的眼睛。


    胤禟溫柔的說:“想哭就哭吧!”


    但是清兒沒哭,轉身又行。


    胤禟知道清兒仍是不原諒自己。她的軟弱不肯在他的麵前表露。


    看著清兒的背影,胤禟低低地說:“是我錯了,不奢求你的原諒,隻要你開心起來,做迴原來的你,哪怕你再不理我,哪怕你從此恨我,隻要你不再封閉自己。”聲音透著苦澀。“清兒,我把命賠給她,這樣你會不會快樂一些?”


    清兒閉上眼睛。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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