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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5.兄弟


    二月的杭州,空氣清冷,比北方少了幾許肅殺。此時天邊單薄的日頭剛剛冒頭,漕幫大門大敞,漕幫幫眾及胡家四百名武功好手列隊在門內外一字排開。


    薛雲白衣白靴負手站在門外的槐樹下,俊朗不凡的玉麵上溢著躊躇,他的視線落在被風雪雷電押著從門裏出來越走越近的曹景軒的身上。曹景軒黑衣黑靴,桀驁不馴的麵上掛著冷漠,在槐樹下薛雲的身畔站定後沒有看向薛雲,而是側過身子冷冷的打量一直跟在他身後,被日月星辰簇擁著的胡清,然後他轉迴頭視線落在槐樹上,還是沒有看向薛雲。


    薛雲微微歎氣,收迴目光望向槐樹。此刻,縱使相望也已不再相親。彼此相親的日子,已經不在了,再也不在了!


    這株槐樹是十五年前他們一起種下的。那時他們一起被沈幫主收養。他們曾說“兄弟情深,好比槐樹,槐樹會越長越茂盛,我們的兄弟情誼也會越來越深厚。”那時的他們天真無憂、不懂名利不計地位,眼中心中隻有兄弟。


    五年前,薛雲先一步闖出“戰神”名號,曹景軒隨後闖出“鬼見愁”名號。


    三年前,他們同時被沈幫主提拔為副幫主,曹景軒對內處理幫中事務,薛雲對外處理漕運。曹景軒對幫眾賞罰分明,幫眾們對他又愛又懼,薛雲則為人隨和且樂於助人,深得幫眾的喜愛擁戴。


    薛雲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軒哥越來越喜歡權利,喜歡發號施令,喜歡被人簇擁,喜歡被人敬畏;更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軒哥和自己生出嫌隙,把自己看成競爭對手而不再是兄弟。清弟說過‘曹景軒功利心太重’,他一直不敢認同,心裏總還盼著軒哥會再如少時一樣的接受他。


    曹景軒深深知道,沒有權利就意味著失敗。他享受著權力帶來的優越感的同時希圖著更大的權力,直到欲望膨脹到他再也不能控製再也不想控製的時候,終於在一個晚上趁薛雲外出,他刺殺了重病在床的沈幫主,囚禁了沈蘭。


    一切都在他的運籌帷幄中,在任何人還沒有警覺之前,他和他的人已經掌握了漕幫。


    薛雲從洛陽趕迴來站在他麵前,看著他心痛的說:“軒哥,你收手吧,我們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他望著薛雲一字一字地說:“薛雲,我已經殺了沈幫主,怎麽可能什麽都沒有發生!”


    薛雲急於將岔路的人引上正途,急於挽留住一份感情。“要殺要剮我替軒哥受了便是!”


    曹景軒不想再討論這個問題,友情在他的眼裏已經不再重要了,在他的劍刺入沈幫主心髒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不能再迴頭了。“我不後悔殺了沈秋水,你也不必替我受苦。我們之間的問題,現在到了該解決的時候了,你應該知道,你才是我最大的勁敵,有你在漕幫就不會完全屬於我!”


    “軒哥,我不想殺你。你殺了我,我無怨言,但清弟不會善罷甘休,你知道清弟的脾性,我不想你有事,你還是收手吧,趁現在還來得及。”


    沒想到他的話,反令曹景軒縱聲狂笑。“哈哈,薛雲,你的清弟還能做什麽?他的死迅傳來之時就是你們相見之日!”


    薛雲怒睜虎目看著曹景軒,如果清弟有事,他至死都不會原諒軒哥,他後悔沒有聽清弟的話及早防犯,以至於如今這種局麵。


    ‘清弟,是大哥連累你了’。他深深的懊悔和著急。


    “你的清弟很不好對付啊,我頗費了些心機才想到要怎麽對付他!”曹景軒頗有些得意。他的話讓薛雲心中升起慶幸,他慶幸清弟是胡家少主,他身邊保護他的明衛暗衛令別人很難靠近他,也慶幸清弟這個胡家少主不是個紈絝,受陳子昂和胡中正兩人的教導,清兒很早就明白江湖上的那些伎倆;更慶幸清弟個性孤傲,除了他和蘭兒幾乎不和人來往,少了被人出賣的可能。


    “軒哥,你不該對清弟動手,你錯了!”薛雲已經預知結果。


    “我沒錯!‘戰神’和‘鬼見愁’!‘神’和‘鬼’,永遠都是誓不兩立的,我們天生就該是夙敵,我們之間隻能存活一個,注定是你死我活!隻要胡清一死,我便可以高枕無憂了!”


    “你以為你能殺得了胡清?你以為殺了胡清胡家會放過你?”


    “胡清是胡中正的命根子,胡清一死胡中正決計活不成,胡中正都死了,胡家還有什麽?到那時整個漕幫就都是我的了。至於胡清,他也不是嫣紅的對手!”


    薛雲促起眉頭,怎麽也不信軒哥會這麽做,“你要嫣紅去刺殺清弟?”


    曹景軒嘴角漾起得意的笑,篤定的說:“不錯,以嫣紅的武功,你的那個清弟如何敵得過?”


    “軒哥,你明知道清弟的身邊有眾多高手在保護著,你還要嫣紅去冒險?”


    曹景軒麵上露出嘲諷的神色,豎起一根食指對他晃了晃“冒險,怎麽會?你不要忘記胡清是一個男人!何況他又那麽願意施善!既然他願意施善,那麽就施條命吧。哈哈……”


    “軒哥,你有沒有想過嫣紅?你這樣利用她,她的心裏會難過。況且……”況且胡清並不是一個男人,這是一個秘密,此刻他不能說出來。這個計策雖然用錯人,但不可畏不毒,針對的是清弟的弱點,隻是清弟不會輕易的就上當呢,軒哥還不知道清弟的深淺,注定是失敗了。


    曹景軒不容薛雲再說,已經截住了他的話“我會補償她,隻要她迴來,她就是幫主夫人。你不必再說。”


    薛雲為他的冥頑不靈感歎,“軒哥,且不說嫣紅是否還迴得來,就是你做了幫主,以你暗害沈幫主的行為,幫中弟兄們可還會再信服於你?”


    曹景軒說:“我不信嫣紅迴不來,我也不信幫眾不服我,你不必再說!”他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這裏有幫主夫人的位置,嫣紅怎麽會不迴來?至於不信服的幫眾,他自然有辦法令他們信服。對他來說這些都不是問題。


    薛雲的目光停在大廳正壁牌匾上碩大的‘漕’字下邊那幾個小字上,小字是楷體,是漕幫的幫訓,是沈幫主親書:忠肝義膽。黑地金字,那麽醒目,可是有些人卻偏偏還是看不見,偏偏視而不見。


    “軒哥,你會眾叛親離的!”薛雲冷了心,眼前的這個喪心病狂的人再不是他的軒哥了!


    曹景軒急怒之下將薛雲夫婦分別囚禁在地牢裏。


    曹景軒知道通往成功的路有幾步是最關鍵的,刺殺胡清是他邁向成功的關鍵一步。在這個時候,他還沒有意識到,刺殺胡清這一計劃會令整個事件逆轉。直到床榻前突然出現四個拿著火銃指著他的人,他才意識到是胡清迴來了,然後他被帶入大廳,看到麵色陰冷深沉如冰潭的胡清,再然後,他被帶到這棵槐樹下,看見薛雲的同時也看到了幫眾們對他的鄙夷,這一刻他知道他徹底的輸了。


    不但嫣紅失手,就連他親自部署的伏擊、警戒、陷阱,竟然都全無用處!而這一切全都因為胡清。不,不是胡清,胡清沒有什麽了不起,如果不是胡家的財勢,胡清又算得了什麽?他是敗在沒有錢勢,不是敗給胡清,他恨透了胡清,恨透了這個從小就錦衣玉食,從來沒有正眼瞧過他的胡家少主。他發誓總有一天,他要把今日的屈辱十倍百倍的加注在胡清的身上。


    看著薛雲,他冷冷的說:“你現在一定很得意吧?”


    薛雲麵泛苦笑“軒哥可還記得這棵樹?十五年前我們一起種的,那時我們說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從來沒有忘記過。如今這棵樹越長越茂盛。而我們當初的誓言卻已不複存在。”低頭忍住眼淚,深深吸氣再抬頭看向遠方“軒哥,你走吧!我們,後會無期!”


    曹景軒沒有動,他在等著胡清的說法。


    胡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走吧!我答應過嫣紅不殺你!”


    曹景軒的目光瞬間陰冷,“嫣紅在哪裏?”


    胡清的目光比他更加陰冷,即使是唇角的笑也沒有半分熱度。“她死了!”那樣一個颯爽的女子愛上了他,以至於心灰意冷放棄生命,想來仍令胡清惋惜得扼腕。


    曹景軒輕拍槐樹,轉身便走。經過胡清時,曹景軒怨毒的目光死死的盯著胡清:“胡清,我們後會有期!”


    胡清噙著冷笑,揚起眉峰款款答道:“好!我等著!”不再多說,既然你不知悔改,那麽如果你再敢傷害我在意的人,我絕不再放過你!


    薛雲看著曹景軒漸行漸遠,心頭悵然。


    為什麽有些人,總在失去之後,才覺的珍貴;在得不到時,才覺得美好?在手中掌握時,不去珍惜?


    軒哥,經過此事,但願你明白,什麽才是你想要的,你能要的,你可以要的!


    朝陽冉冉上升,隨之將光暖哺入大地。


    薛雲轉頭,看到黑衣黑袍的胡清,那張雅稚的麵上泛著青白,對上胡清含著血絲的鳳眸,薛雲心中一暖:“清弟,辛苦了!”


    “不辛苦,大哥!隻要你和蘭姐姐沒事兒就好!”胡清唇角上揚,眼裏淚光浮動。


    薛雲也笑了,可是目光裏是疼寵。“清弟兵不血刃的攻下漕幫,大哥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是漕幫的防守有問題還是清弟你的本事越來越厲害了?”邊說邊攬著胡清向大廳行去。


    “大哥,你怎麽不說是你的人緣好?幫眾們愛戴你?”胡清揚起柳眉,瞪著鳳目,揚起下頜,調皮的看向薛雲。


    薛雲扭頭大笑:“噢!一別經年,清弟你誇獎人的本事也大大的長近了啊!”


    “本來就是麽!”胡清嘟嘴迴答。


    “告訴大哥,嫣紅可曾傷了你?還有你是如何做到兵不血刃攻下漕幫的?”薛雲上下打量胡清,他一直擔心這個。


    漕幫正廳裏,沈蘭已經在候著兩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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