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病床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護士在忙亂著,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護士長笑盈盈地走過來,告訴我不打針了,說著就拔掉我手上的留置針,看著打腫的手臂,長出一口氣,終於可以不用打針了。每天從早打到晚打吊瓶,我真的受夠了。


    過了一會,媽媽和老公迴來了,媽媽走在前頭,老公的眼睛紅紅的跟在後邊。媽媽早到我的床邊說:“沒事的,醫生說等會推你去檢查一下。”


    我點了點頭,不解的看著老公,他神情怪異,努力的向我擠出一絲笑意,不過笑的比哭還難看。


    過了一會,護士推過來一張床,讓我換在這張床上,說要推我去檢查。媽媽和老公緊張的緊隨其後,床被推到了最頂層,我看到手術室的字樣,轉頭問護士:“為什麽是手術室?”護士笑著說:“隻有手術室有這個檢查儀器。”我仍然不解,但是還是點了點頭。


    要推進去的時候,媽媽走過來拉住我的手,說別緊張。我笑著說:“就檢查一下,一會就出來了,緊張啥。”


    老公在床的另一邊,看著我,整個人好像都在發抖,我看著他緊張成那個樣子,笑著看了他一眼,我就被推進手術室了。


    推進去後,我才發現裏邊有放著一排像像電櫃一樣的設備,一張手術台上有一個大圓盤,圓盤上有很多小燈。我正在觀察著,過來了一個醫生說:“你側躺吧,我給你打一針。”我不明白檢查為什麽還要打針呢?但是我看到他那雙毋庸置疑的眼神和命令的語氣,就轉過身去,我以為是在屁股上打一針,結果那一針是從靠近腰部的脊柱注射進去的,開始很疼,慢慢的我就覺得我有些暈,再後來我覺得我仿佛靈魂出竅了,那個病床上躺著的是我的肉體,我的靈魂飄起來了,我能知道手術室裏的人在幹什麽,但是我沒有疼痛感。


    我感覺到護士用剃頭刀一類的東西在清理我下半身的體毛,我知道她們用消毒棉一遍一遍的給我肚皮上消毒,還有手腕上手指上被夾上各種夾子。我甚至聽到一個小護士在開賈主任的玩笑:“主任,這個女孩也姓賈,該不是你親戚吧,你今天沒有排手術,居然親自上陣。”這一切我都聽得見,但是我又仿佛置身事外,像個旁觀者一般。


    大家忙活了一陣子,突然安靜了下來,我能感覺到一把刀劃開了我的腹腔,我能聽到醫生說肚皮太厚了,我還能感覺到一雙手在腹腔裏找著什麽。這時候突然警報聲音響了,護士著急的給主任匯報了一串數據,我聽不懂,緊接著有人給我又打了一針,我的靈魂仿佛被趕的更遠了,漸漸飄向遠方,我好像跨越過山川,離開地球了,飄向太空,沒有任何的感知能力了。


    等我醒來時,已經是四個小時以後,我睜開眼睛,發現我在病床裏,我的肚子上仿佛被壓著石頭,讓我動彈不得。老公坐在我身旁,看我醒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興奮地告訴我,生了個兒子。我愕然了,我居然都生了,我卻渾然不覺。


    時間迴到主任檢查完我托腮的那一刻,主任認真地評估孩子的發育,最後賈主任推斷孩子大概率發育成熟了,但是也不排除一些外部器官沒有發育完備的可能。孕婦血壓太高,無法降低,必須手術,要不然隨時有生命危險,手術的風險太大了,所以賈主任親自上陣,隻為能把兩個生命都挽留住。賈主任在手術前把實際情況都告訴了我媽媽和老公,並且提議害怕孕婦緊張,最好能瞞住孕婦本人,所以我在賈主任的安排下手術了,在不知情下生下了孩子。


    當賈醫生拉出孩子時,看到四肢健全,他長出了一口氣,在屁股上拍了一下,孩子發出洪亮的哭聲,賈醫生長出了一口氣。


    當孩子被護士送出來時,媽媽接過孩子,立即打開包布,緊張的數了孩子的手指頭和腳指頭,沒少一個,媽媽才長舒一口氣。


    我醒來後媽媽把孩子抱了過來,我看了看這個小家夥,臉才巴掌大,黑不溜秋的,真難看。


    我突然發現孩子的兩個耳朵好像不對稱,讓媽媽把孩子放到我的身邊,我仔細觀察了一下,孩子的右耳朵耳輪是正常的,左耳朵輪明顯比右耳朵耳輪要薄,並且沒有彎下來。我趕快給媽媽說:“這怎麽好,孩子的耳朵沒長好呢。”


    媽媽笑著說:“孩子已經很幸運了,畢竟是早產兒,醫生說體質挺好,左耳朵外觀是沒有發育好,但是一周後自己就長好了。你也看了,我要送到護士哪裏去呢,咱孩子在那六個孩子裏最瘦最小了,但是哭的聲音最大。”媽媽咧著嘴在笑。


    我終於有自己的孩子了,這個過程中媽媽和老公受的精神上的折磨我可以想見。我以為的檢查其實就是生產,我以為的離開對他們來說就是生離死別。現在想想媽媽和老公在抉擇麵前是多麽的痛苦,媽媽那一句:“我要我的孩子”是多麽撕心裂肺般的選擇呀。


    我和媽媽那麽多年的隔閡因為我生孩子瞬間消除了,我感覺到媽媽是多麽的愛我。


    媽媽說:這孩子很幸運,就叫他高興吧,願她這一輩子都高高興興的。我也覺得好,願我的孩子高高興興,開開心心一輩子。


    因為孩子早產,並沒有瓜熟蒂落,所以我一點奶水都沒有,孩子隻能喝奶粉,一開始就虧欠孩子。


    晚上,看著小高興睡覺的模樣,真的好醜,但是我愛他,這是我的孩子,我終於當媽媽了。


    我想起了宮醫生,她當初可能已經知道會是這樣,才會語重心長的交代那麽多事情。我是虧欠孩子的,在沒有條理好身體的情況下懷孕,孩子又早產,這對孩子太不公平,我一定要通過後天補給孩子,一定要讓孩子長得高高的,不要像我這樣矮小,這是我現在最最重要的事情。


    我想起賈醫生,為了能保住我們母子平安,冒了多大的風險,為了怕我術前緊張,細心的安排讓大家瞞著我,感激感恩。


    我也想起了,南海觀音前許下的願望,今天真的實現了,我認定,海南是我們家的福地。


    雖然我犯下那麽的錯,但是老天都沒有放棄我,賜予我孩子,我一定要好好照顧高興,不辜負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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