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羑裏


    被關入籠子裏的牧羊少年被抬出大殿的一刻都沒有出聲。他看到了蘇妲己的臉,但是他不敢相信的是,那張臉不應該叫做蘇妲己,而應該叫做白鹿,雖然經過梳洗打扮,她顯得更加妖豔。他也看到有蘇國巫師的臉,她好似中了邪一般,原本一頭黑發全變白了,人也變得更加地消瘦。


    然而,白鹿就是白鹿,巫師就是巫師,牧羊少年真的一時沒法弄明白。她們是什麽時候離開崇國,成了有蘇國的人的。牧羊少年吃驚得簡直就叫出來,就在他張開嘴要發出聲音時,耳朵裏聽到了有人在跟他說話:“不要出聲,不要出聲!”


    是蛇語,混在那沙沙的風聲中,常人無法察覺,但牧羊少年還是能聽到的。是那個陌生人!牧羊少年更驚呆了,他不是走了麽!


    這鹿台宮的大殿上,帝辛已經在宮人的陪同下退了下去,到側殿休息更衣了。


    隻有,比幹還在冒死進諫希望紂王,求他暫且不要將蘇妲己納入後宮,等到他查明這個女子的來曆再說。他想進入側殿,但被宮人攔迴了大殿之上。與此同時,費仲和尤渾已經請宮人將蘇妲己送入後宮了。


    宮人們抬著牧羊少年的牢籠走出大殿。他緊緊抓著牢籠的柵欄,死死地盯著那個蘇妲己看。蘇妲己一隻垂著頭。隻是在牧羊少年行將離開大殿的那一刻,她抬起頭來,雙目與他相對。那雙眼睛流露出了一絲極為不易察覺的溫和,將她的身份暴露無餘。她一定就是白鹿!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她為什麽變成了蘇妲己?她來這裏幹什麽?


    牧羊少年依然是被吊下鹿台的。由於崇侯已經離去,帝辛下命令將他送到羑裏。商國的宮人們對他也不甚客氣了,很快速地將他放下去。到了半空才拉住,卻不往下放了,任憑囚籠在空中蕩來蕩去,像耗子一樣耍他。風速極大,牧羊少年吊在半空中,看到腳下相距遙遠的地麵,嚇得魂飛魄散。他看到蘇妲己走到了鹿台宮腳下,進入了一個八人所抬、裝飾著絢麗羽毛的轎子裏,被抬入了蔥蔥鬱鬱樹木所遮掩著的、遠不見邊際的帝辛後宮裏去。她再也沒有迴望牧羊少年一眼。


    被嚇破了膽的牧羊少年最終還是落到了地麵上。他的囚籠還是被用黑布遮起。一隊士兵接管了他,把他送到了羑裏大獄去。


    牧羊少年這次有點慌了。他感覺自己帶枷鎖的時間太長了,獄中生活雖然與他在白鹿部落放羊的時代相比,總體還是不錯的,無風無雨,有吃有喝有穿的。但是縱然像牧羊少年這麽遲鈍的孩子,也感覺到一種東西丟失了,那就是自由。自由自在的奔跑、跳躍、流浪、撒尿,跟各種動物交談。


    是的,當自由這玩意沒有丟失之前,牧羊少年毫不覺察它的存在,可是它一旦丟失了,他漸漸才明白它的可貴。沒有自由的少年,整天都帶著枷鎖,被關在牢籠裏,像一個小耗子那樣隨便被人吊在半空中隨著風蕩來蕩去,朝不保夕,也沒有了自我,漸漸感到了生不如死。


    從宮殿到監獄,在黑黑的囚車裏,牧羊少年的這一段路走得非常悲戚。他終於哭了起來。他喊出了第一聲:“放我出去!”隨即,他就遭到了押送囚車的士兵們的辱罵:“閉嘴,小妖怪!”


    羑裏大獄是牧羊少年今生所見到的第一座大監獄,在商代,它的大名叫做“羑裏圉”。“圉”字就讀作“獄”,正是大商對監獄的叫法,字麵意思就是關押著,刺著“幸”字的人。與牧羊少年後來見識到的各種各樣的監獄,比如大周朝的“囹圄”,比方說大秦的天獄、大漢的京兆獄、洛陽獄、大唐的大理獄、大宋的“莫須有”獄、大明的詔獄、法國的巴士底獄等等相比,這座羑裏圉,顯得還是小了許多。它依傍山形而築,左右有危崖,獄室都是用巨石壘成,密布守衛。


    監獄能有什麽樣子呢?即便是三千年後,牧羊少年石有幸做了蘭芳共和國的大統領,麵對眾多民議士們的質問,依然沒有辦法解答這個問題。難道犯了罪行的人不應受到懲罰,難道他們不應被管製,剝奪自由,被關押在特定的地方,哪怕是一個四麵危崖沒有枷鎖和柵欄的海島上,反省自己的錯誤?問題隻在於,誰能保證進入監獄的人都是確鑿有罪的呢?


    到了羑裏圉,牧羊少年身上的枷鎖還是沒有被解除。他被徑直押送到一個極其狹小的囚室內,因為當時的鐵還沒被普遍使用,金屬價格還比較昂貴,故而,隻是在手腳被束縛後,隻用堅韌的牛筋與麻混合編成繩索,把他拴在囚牢裏的兩個根石柱的其中一根上。這樣,少年還能在牢裏稍稍有個小小的空間自由走動。


    在牢房裏坐定了之後,牧羊少年內心有強烈的懊惱。他這才知道自己的人生經驗實在是太單薄了,為了吃兩口餅幹,居然把那個神奇的陌生人給跟丟了。如果,如果能夠跟著他往西邊去,那該有多好。就不會遇到什麽崇侯,也不會稀裏糊塗的到了朝歌來。結果,那麽繁華的大城,他哪也去不了,隻有呆在囚籠裏、呆在牢房裏,任何的自由都沒有了。


    他也想到了白鹿,白鹿是怎麽變成蘇妲己的,大巫師怎麽到有蘇國的,這些事情頭緒太紛亂了。就跟那個來無影去無蹤的陌生人一樣,一時半會,他都想不通。好在在羑裏有的是時間,讓牧羊少年慢慢地去想。想不通還可以睡覺,做著夢去想。


    除了牧羊少年外,似乎羑裏圉裏其他的犯人,每天都得走出囚室去勞作。每到天亮之後,這些犯人就被看守們喊醒了,排著隊,挨個到羑裏背後的山上背石頭。這些石頭一半是尋常之石,用來繼續堆壘羑裏圉的牢房,另一半則是銅礦與錫礦,要運到山下,供朝歌城內的冶煉工坊煉鑄青銅器。


    牧羊少年不用去勞動,而且每天能有好吃好喝的,倒不是因為監獄的看守們仁慈。隻因為帝辛下令說“送妖童到羑裏圉備召”。“備召”,也就是等待召喚二字,所以押解牧羊少年的宮人特意囑咐監獄,不能讓這個小妖童有任何的閃失。


    另外一件重要的原因是,崇侯虎也得知牧羊少年被關到了羑裏大獄裏了。他得知這一消息後,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愉快笑容。雖然沒有能把那個小少年留在帝辛身邊,但是放到羑裏去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具體是怎麽一個好事,這又是他另外一個謀劃。


    在牧羊少年被關押到羑裏的第二天,崇侯虎就親自駕車夜訪了羑裏圉的典尹,也就是監獄長,贈與了他意想不到豐厚的禮物。崇侯虎送此厚禮隻有一個要求,請典尹無論如何要關照好羑裏圉中的少年“雷震子”,以為這個小童還有大用。自崇侯拜訪過典尹後,牧羊少年每餐都能有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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