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格納最近非常擔心艾琳,他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她了,雖然之前也有過幾次她被那個養父關在小屋子裏不能出來,但這一次的時間好像格外長。


    雷格納本不想去艾琳家找她,之前他的每次拜訪,除了被那個壯漢一通好打之外,艾琳的“禁閉”時間也會加長一天,所以他後來從不去艾琳家。但這次如果算下來,雷格納已經有快兩個星期沒有見到艾琳了,這不得不讓他擔心,中午的時候雷格納考慮再三,他還是決定下午去艾琳家看一看。


    “篤篤篤”雷格納輕輕地敲門,然後頗有禮貌地說道:“你好,請問艾琳在家嗎?”


    雷格納敲了幾次都沒有人迴應,他本以為家裏沒人,但是就在他透過門縫往裏麵看的時候,門猛然打開了,屋子裏一雙被酒精燒的通紅的雙眼正瞪著雷格納。


    “我說是誰啊,原來是那個小妮子的姘頭。”壯漢說話的時候舌頭打著卷,雷格納已經清晰地聞到了他噴出來的濃烈酒氣。


    “你好,先生。我找艾琳,請問她在家嗎?”雷格納不理會壯漢的汙言穢語。


    “艾琳?她不在!”壯漢說完就哐當一聲把門關上了,透過木門,雷格納聽到了壯漢嘟囔著什麽“那個小妮子,連讓老子摸兩下都不樂意,呸,長成那個鬼樣子老子還懶得摸呢!”


    “砰砰砰。”雷格納再次敲門。


    “沒完了是吧?!”壯漢顯然開始有些惱火了。


    雷格納看著壯漢身上的橫肉,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氣說道:“艾琳不在家嗎?那她在哪裏?”


    “我都說了不在家了!別他媽再煩我!”壯漢強壓著火氣關上了門。


    雷格納這次真的有些急了,他“砰砰砰”地敲著門,嘴上不停地喊著:“她真的不在家嗎?她去哪了?告訴我,我自己去找她,請你告訴我,我自己迴去找他的,我不會再來這裏了。”


    大門第三次被打開,壯漢顯然已經不咋壓抑自己的怒火了,他大聲喝罵道:“他媽的大下午不讓人安生是吧?老子都說了她不在這裏,以後也不會在這裏了,別再煩我,趕緊滾!”


    雷格納聽到艾琳以後都不會在這裏,心中更是焦急起來,他嘴上一邊嚷嚷著身子一邊往裏探,期望著能在這昏暗的屋子裏看到艾琳的身影。但是還沒等他伸出頭去,壯漢已經把他推了個趔趄,隨後他又揮手狠狠地給了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子一巴掌,然後一腳踹到了地上。


    “再敢過來老子把你的腿打斷!媽的,什麽玩意也值得你這麽惦記!”壯漢丟下這麽一句話再次關上了門。


    雷格納在土地上頓了半晌才默默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他蹲在房屋的牆邊輕輕地哭了起來,這好像是從老頭子死之後他第一次哭,他很傷心,真的很傷心。


    因為不僅他是艾琳的第一個朋友,艾琳其實也是他的第一個朋友。貧民窟的孩子們都好勇鬥狠,有些經常會拉幫結夥形成一個團體去欺負這個欺負那個,而性格有些孤僻沉默的雷格納顯然不會是他們的籠絡對象。


    所以一直以來除了老頭子雷格納幾乎沒跟什麽人說過話聊過天,後來老頭子死了,雷格納變得愈發沉默和封閉,但隨後而來的艾琳仿佛是他黑暗世界裏的一束亮光,為他帶來了快樂和希望,他漸漸變得開朗,漸漸開始愛笑。


    雷格納知道沒有艾琳的話他絕對會在那無盡的孤獨中漸漸扭曲,漸漸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而艾琳改變了他,改變了他的生活,成為了他第一個朋友,可以分享,可以聊天,可以開玩笑的朋友。


    現在,這個朋友又沒了,這束光消失了,雷格納覺得自己的世界又隻剩下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他該怎麽辦?他能怎麽辦?艾琳去哪了呢?她在那裏會不會又被人欺負?她的長相一定會為她帶來麻煩的,如果有人向她扔石頭她能怎麽辦呢?我已經不在她身邊啦,再沒有人和我說話啦,也再沒有人保護她啦!所以雷格納很傷心,因為他什麽都沒了,因為世界上又沒有人可以和他一起聊天了。


    除了這些之外,雷格納又想到了剛才壯漢說的那句話。


    “什麽玩意也值得你這麽惦記!”


    “什麽玩意也值得你這麽惦記!”


    “什麽玩意也值得你這麽惦記!”


    什麽……玩意……


    是的,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些東西,別人棄若敝屣,自己視若珍寶。這很正常,畢竟每個人的價值觀都是不一樣的,但是誰都不能否認自己珍視的東西被人看遍會讓人非常不爽,比別人瞧不起自己還要不爽,不爽得多!


    也許在壯漢看來,艾琳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一個隻會浪費糧食廢物,可這卻是雷格納的全部,雷格納唯一擁有的東西,唯一珍視的人。


    自己在貧民窟混的沒個人樣,別人看不起自己也認了,可是如果連自己唯一擁有的東西也被人視作垃圾該怎麽辦呢?你們很厲害,看不起我就算了,但你們決不能看不起我擁有的!那是我的唯一,我的全部!如果連這些也被人當做廢物的話那一個人就徹徹底底是個廢物了!因為這是對一個人存在的本身意義的一種否定啊!


    所以,壯漢的話如同燒紅的針尖一般刺痛著雷格納的心,話一遍一遍的在腦海中響起,針尖一次又一次的紮在心中。


    雷格納覺得自己很委屈,很傷心,但更多的卻是憤怒,他討厭別人看不起他,跟討厭別人看不起艾琳。他擦了擦自己的眼淚,然後緩緩站了起來。


    雷格納雖然膽小,但是過去別人欺負他的時候他總是揮舞著瘦小的胳膊拚命地反擊,即便這樣的結果會讓他受更重的傷,但是對於那些讓他不爽的人,他不論怎樣都要讓對方嚐嚐自己的厲害。而今天,這個屋子裏的人,這個大塊頭,實在是,太讓人不爽了!


    “嘭!”艾琳家的大門第四次被打開,但這次卻是由外向內,整個門板已經飛進了屋裏。


    雷格納已經停止了哭泣,雖然他的臉上雖然掛著淚痕,眼睛又紅又腫,但是現在卻沒有一絲的表情,隻是冷漠的看著麵前那個男人。


    “媽的,小子力氣不小啊,你這條腿是真的不想要了是吧?”壯漢聲音比剛才更高,似乎他是想用這種方式給自己壯膽,因為他感受到了麵前這個小孩已經發生了某種改變,他心底隱隱覺得自己可能應付不了。


    “告訴我艾琳在哪,我就放過你。”雷格納輕輕地說道,仿佛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去你媽的,老子今天就打斷你一條腿,我看你還敢不敢囂張!”壯漢徹底被雷格納傲慢的態度給激怒了,他抬起沙包那麽大的拳頭迎麵打向雷格納,光看那氣勢就知道,這一拳的力量足以打掉雷格納的四顆門牙。


    但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雷格納輕描淡寫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如同手中握著的是一片羽毛一般。比樹枝粗不了多少的胳膊爆發出了不可思議的力量,它牢牢地鉗住壯漢的手腕,使得壯漢的拳頭不能再向前一分一毫。


    “告訴我,如果你還想要這隻胳膊的話。”雷格納抬起頭看了看麵前的大個子,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當壯漢看到了雷格納的雙眼時,他突然感到了一種莫名的恐懼,因為他記得這小子的眼瞳原本是藍黑色的,而現在卻變成了純黑色。那是一種深邃而純粹的黑,他甚至不能從這個眼瞳上看到一絲光澤!


    手腕上傳來的劇痛讓他的意識迴到了現實當中,雷格納手上緩緩發力,骨頭在巨大的握力之下發出微微的“咯吱”聲,仿佛是在**一般。


    壯漢開始發出殺豬般的慘叫,在確認給予他足夠的威懾力之後,雷格納微微鬆了手:“告訴我。”


    “我……我把她賣了。”壯漢哆哆嗦嗦地說道,如同受驚的小鹿一般。


    雷格納眼中閃過一絲寒芒,他不自覺的有加大了手上的力量繼續問道:“賣給誰了?”


    “啊啊!別捏了,賣給誰我不能說,不然他們不會放過我的!啊啊啊!”壯漢痛苦的嚎叫。


    “你不說我現在也一樣不會放過你。”雷格納冷冷地說道,手上的力量越來越大。


    “他們不是你能招惹的!啊啊啊!”壯漢還在抵抗。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現在要考慮的是往後是否還要靠這雙手吃飯。”雷格納繼續加大力量。


    “好吧!我說我說!見鬼,先鬆開手!快要斷了!我說!我都說!”壯漢終於崩潰了。


    雷格納再次鬆手,壯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劇烈的喘息著,豆大的汗珠掛滿了他的額頭,看上去仿佛經過一場激烈的運動一般。


    “羅爾森商會,我把艾琳賣給了他們,三個金幣。”壯漢喘息了片刻後低著頭說道。


    ……


    沉默,很長時間的沉默,壯漢不知道雷格納現在在幹什麽,他不敢抬頭,生怕觸怒了麵前這個少年。他隻是有些畏懼地盯著雷格納髒兮兮的褲腿,不知道接下來迎接他的將會是什麽。


    “啊!!!!!!!!”雷格納如同一隻失去了最後同伴的野狼般淒厲的嚎叫,聲音撕心裂肺,甚至連男人都感受到了那聲音中蘊含的傷心與憤怒。


    聽著雷格納的嚎叫,男人忽然想起了艾琳的好,這個醜陋不堪的小女孩整天看上去都是那麽的快樂,每當他做完苦力疲憊不堪的迴家時,這個小女孩總是會在家裏準備好麵包和麥酒安靜地等待著。


    即便有時候心情不好他會打艾琳,但是艾琳也總是坐在角落裏抹抹眼淚然後開始安靜地收拾屋子,從不吵鬧。想到這些男人忽然覺得有些愧疚,但想起羅爾森給的三個金幣,男人又覺得這一切似乎也沒什麽不值的,畢竟那三個金幣讓他去妓院狠狠地爽了三天,那些女人白花花的胸脯平時可是連摸都摸不到的。


    雷格納身體微微顫抖著,他的雙手緊緊握拳,指甲嵌入肉裏帶上了點點的血絲。艾琳走了,就為了三個金幣麵前這個男人把她給賣了!一股暴虐的情緒在他的心中滋長,使得他的精神開始變得恍惚起來。


    雷格納很想將麵前這個男人痛打一頓,弄成一個殘廢,甚至是殺了他。但他強行壓住了這種衝動,因為不管怎麽說,是這個男人將艾琳養大的。雷格納清楚,如果此時艾琳在場,她也一定不會希望自己這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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