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路人帶著驛長穿過一道門來到一棟四周皆有圍牆的獨棟建築前,敲了敲門,微微躬著身子,朗聲道:“老爺,北門外驛站驛長有要事稟報。”這時屋內傳來聲音:“知道了,讓他進來吧。”領路人道了聲是,便退下了。此時徐平已然輕輕落地,靠著牆壁聽著屋內動靜。


    驛長一進屋內,就看到牆上掛著的一幅字“金玉其內”,筆鋒鋒芒畢露,橫豎撇捺幹淨利落。驛長覺得隱隱有道聲音在顱內響起,訴說著字帖的誌向。驛長急忙搖了搖頭,收斂心神,轉過身對著遠處看書的紅衣男子行了個禮,開口道:“昨日海寧王於驛站內被綁架,綁匪留下文書,七日內帶銀兩100萬兩去北門驛站贖人。”


    沈心聽到這個消息有點懵了,放下書,皺起眉頭,問道:“曹正峰被綁架?”驛長臉色發白,直到把事情說出口,才知道剛剛一直做的心裏建設都是紙糊的,驛長戰戰兢兢地說道:“是,在驛站內還發現了世子的屍體,縣主下落不明。”沈心驚疑不定,難道是太子那邊動的手?還是關中王?不對,衛戍軍那邊有人盯著,況且曹正峰可是有兩百人的府兵跟著,副總管姚烈也是高手,沒有個四五百人怎麽可能在這些人手裏把曹正峰綁了,他又不是不會跑。沈心問道:“那府兵那邊傷亡如何,你可有看到襲擊者的麵目?”驛長一臉苦澀,無奈道:“我昨天大概下午5時左右,在大堂內處理點事,這時姚副總管踉踉蹌蹌地過來,指著我罵道,你居然敢用迷煙,誰指使……話還沒說完,就有兩個黑衣人從天上跳下來一下擊倒了姚副總管,我嚇了一跳,正想高唿求援,頸後一痛,我也倒了。”驛長摸了摸酸痛的後頸,接著說道:“我醒了之後,急忙跑到海寧王所在院落。到那裏,僅有一封交贖金的紙條。”


    驛長從懷裏掏出那張紙條給沈心,沈心細細一看,紙條並沒有動什麽手腳,寫的東西也如驛長所說。“我迴去叫醒了姚副總管,跟他大概說了情況,他帶著我出去,我才發現,府兵營地裏的士兵全倒了。他叫醒了府兵,下令讓府兵封鎖了現場,派了十數騎隨我迴來。”驛長心有餘悸地說道。這是他這一輩子見過最大的陣仗了,他多麽希望自己在做夢。屋外的徐平聽著,暗暗點頭,這幕後之人跟他預料的差不多,采取了這種方式,隻是……屋內又傳來了沈心的聲音:“你隨我一同迴驛站,我去現場看看。”說完兩人出了門,沈心點了幾個人:“阿大,你去城外衛戍兵兵營找人問問,昨天有沒有兵馬調動,阿二你去衙門叫上幾個伶俐的跟我去看現場,阿三你拿我手令去通知城防那邊的,說戒嚴開始,啟動二級戰時通行證,原因就說日常演習,順便調查一下今天城裏的生麵孔。”


    驛長心中暗暗佩服,好一個泰山崩於前麵不改色,不過這個戰時通行證是什麽東西?驛長問道:“大人,這個戰時通行證是什麽?”沈心一邊往外邊走去,一邊說道:“憑證出入海寧,僅官家以及一些大商販還有一些特別通行證持有者可以出入海寧,控製人員流動。”徐平已經獲得足夠多的信息了,正欲離開,聽到這個戰時通行證,也是暗自點頭,這個沈心能跟海寧王府鬥這麽久,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幾個閃身,徐平已經到了府外,外麵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絲毫沒有大雨將至的慌亂。“上一輩子的我,也是這樣子的嗎?”徐平自嘲地問著,沿著來時的路全力衝刺,在全城戒嚴時跑出了海寧。“北門驛站在什麽地方呢?”徐平喃喃自語著,想了想,腦中就浮現出了去海寧的路,這丫的還算湊活,沒有當個家裏蹲真是萬幸,徐平運起清風行,又開始了長途跋涉。


    ……


    ……


    嘎……門響動後,“你是?二爺?”屋內一名膚白勝雪,婀娜聘婷的女子柔聲道,“二爺來此地有何貴幹?您也想買點胭脂水粉嗎?”曹正嶼不以為然道:“陸品顏,你不必對我冷嘲熱諷的,現在是你的那個好姐妹曹瓔要你幫忙。”陸品顏這才收起似有似無的淡淡笑意,正色道:“怎麽說?”曹正嶼一臉悲痛說道:“王兄被綁架,我那侄子慘死,曹瓔她……她下落不明,現在綁匪要價100萬兩七天內備齊,你知道的,光靠絲綢和瓷器兩項,我根本湊不出100萬兩。待會我還會去一趟另外三個地方,跟他們說說。”


    陸品顏又驚又疑,失聲道:“兩百人的府兵,怎麽可能連個人都護不住?姚烈在搞什麽東西?還有下落不明是什麽意思?”陸品顏一手撐著額頭,發絲自指間留下,柔順無比,在陽光下閃動著淡淡的光澤。雖然很是不想相信發生了這些事,可是看到曹正嶼這樣過來了,她就算不想相信也不得不去信了,畢竟他曹正嶼犯不著說謊。陸品顏說道:“錢的事我會想辦法,一時半會我肯定拿不出那麽多。”曹正嶼倒也沒說什麽,這個結果已經是他意料之中比較好的結果了,點了點頭,他就帶著汪精離開往下一個目的地豐寧米鋪。


    待二人離開後,陸品顏才重新抬起了頭,臉上又掛上了那若有若無的笑意,打了個響指,一個身影出現在了門外,陸品顏看到他才略微安心,道:“陸乞,剛剛的話你都聽到了?”陸乞道:“聽到了,這件事情應該是真的,剛剛有府兵十數騎具裝進城,直奔城主府而去,應該就是報告這件事。”陸品顏點了點頭,道:“那你覺得這100萬兩我們該怎麽辦?”隱衛:“此事還有蹊蹺,我會去調查看看,100萬兩該出的部分還是要出,世子慘死,縣主杳無音訊,還有小公子需要我們幫忙,我們不能留下話頭。”陸品顏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唿出,道:“交給你去辦吧。”


    ……


    ……


    驛站不大,呈長方形分布,外圍土圍牆,內裏清一色的木製結構,想來這個時代的人還沒有奢侈到可以給驛站上石料的地步,徐平遠遠觀察了一下,並沒有意料之中的兩百名士兵,估計驛站外也就十幾二十人,不過人人身披黑甲,黑甲光澤發亮,應該是府兵中的精銳,剩下的人大概被送迴營地了。也是,既然已經綁了海寧王,那這個驛站也就沒什麽用,自然也沒有人有對驛站動手的欲望,留個十幾個人還有海寧王府府兵的身份,對付路人足夠了。“不過這驛站也太矮了吧,沒有稍微高一點的建築嗎?”徐平疑惑的低語著,慢慢靠近驛站。瞅準了巡邏府兵的間隙,徐平縱躍間便進了驛站。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廢墟,是的,驛站內的一片廢墟。徐平根據承重柱的一些特征,推測這個建築原本至少有十二三米高。這個承重柱的斷裂麵極不規則,徐平想起了曹瓔迴憶中所說的巨響,想來是房屋倒塌的聲音了,不過能把這直徑30公分的樹木打斷……徐平想到這,從斷裂麵上折了點木材在手上撚了撚,能當承重柱的木材,一般來說質地是較為堅硬的。徐平分不清樹木的區別,但是從他手中揚落的木屑,他心情卻有點凝重。


    擊斷樹木之人,修為不在他之下,至少也是二品上,而且還是二品上中的頂級好手。海寧王不過剛入二品,麵對黑風六煞自然毫無抵抗之力。


    相同修為,徐平的長處在於匿跡殺人,那人走的是正麵對敵的陽剛路線,倒也是各擅其長。徐平在廢墟旁看了一會,沒什麽其他有用的消息,就退了出去。出門之後是一條土廊道,右拐便可離開驛站,左拐穿過幾座相鄰的房屋,又拐了幾個彎才到大堂。說是大堂也並沒有如何大,相當於前世酒店的一個前台罷了,再加上十幾平的空地,就算大堂了。


    門口台階上坐著一個短發具裝男子,看年紀也不過30出頭,唿吸吐納卻是深遠幽長,徐平暗暗估計這人有二品實力,難道是那個姚烈?30出頭的二品高手,放在其他城市也算一把好手,在海寧王府當500府兵的副總管,有點可惜了。如果是關中王的府兵副總管,也沒他的事,不過獨領一軍是肯定沒問題的。迴去得問問曹瓔,這個姚烈什麽來頭,見大堂這裏也沒什麽有用的信息,恰逢遠處傳來馬蹄聲,沈心帶的人馬趕來了,門口的姚烈睜開眼,迎了上去。


    徐平琢磨了一下,跳上房梁,準備靜觀其變。這驛站裏已經沒有什麽有用的證據了,昨天從驛長五時左右昏倒,到次日醒來,中間留了十來個小時給黑風六煞操作,而且時間點上,也沒有人會在半夜趕到驛站,真是好算計。


    屋外,沈心一路風塵仆仆趕來,看到姚烈坐在門口,勒馬停下,翻身落地,擰緊眉頭,厲聲問道:“好端端的人怎麽說暈就暈了?”姚烈起身,一臉悲痛,歎息道:“那時我和他們剛吃完飯,一陣異香襲來,起初還沒什麽感覺,直到後排的士兵也聞到了。我覺得情況有變,忙下令部隊散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他們成片的倒下,我站起來也是覺得天旋地轉。整個過程也不過四五息時間罷了。”


    沈心聞言也是震驚不已,竟有如此神妙之物,四五息就可以放倒兩百人的部隊,沈心繼續問道:“你怎麽斷定驛長是行事之人?”沈心平靜地說道:“事出緊急,那時候驛站內僅我們海寧王府的人馬,和驛長及幾個下人,並無其他人,能動手的隻有他們。”“你們的飯盒有沒有可能被動手腳?”“不可能,飯盒是不餓樓的人帶來的,我……我不相信是他們動的手。”沈心聽完後也沒說什麽,和姚烈一起走遠了。徐平從房梁上下來,閃身出屋,朝著海寧城的方向跑去,他想去不餓樓看看。


    在山林間穿梭時,徐平迴想起剛剛姚烈和沈心的對話,總覺得哪裏怪怪的,有點不正常。不過一時半會又說不上哪裏不正常,索性不想了,長途趕路,加上時間臨近中午,雖然是初秋時節,但大中午的太陽也不是那麽好瘦的。徐平覺得嘴巴有點幹幹的,舌頭像張砂紙在嘴唇上摩擦,除了帶來點點涼意,沒有一絲一毫濕潤的感覺。徐平調轉方向,往記憶中的小河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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