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鎮的這場雨宛如帶來了一場瘟疫,不斷的有人出現虛弱的症狀,一些年紀大的在這慢性的消耗中死去,這事驚動了官府,府尹派人將鎮上各家醫館的大夫聚在一起琢磨藥方,一時間人心惶惶。


    不少人又想起了林家那位姑爺被帶去大牢之前他身邊的小丫鬟說的話。


    林小姐早就死了,被人用邪術控製了身體,他們此行就是來找出背後的兇手的。


    醫館裏那些找不出任何病因的病人讓這些人重新把目光放到公玉京和小梨身上,一開始還對此重口不一,到後來隨著倒下去的人越來越多,鎮上的人開始把這一切歸咎到妖邪作祟上來,一些人甚至私底下聯合起來去衙門情願,請求府尹將人放出來除妖。


    林老爺還沒徹底從愛女以死的悲傷裏走出來,為此還跑去衙門跟那些人鬧了一通,場麵一度混亂差點打起來,先是林家小姐的事再起波瀾,緊接著便是沒日沒夜下著的大雨,而後又是這件事府尹被搞得焦頭爛額,最後想拿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讓牢裏那倆人帶著枷鎖去查妖邪的事,查出來了自然證明他們是無辜的,查不出他們也跑不掉,不必等到行刑的日子,直接就地處決。


    雙方各退一步,又是關係到青山鎮百姓,林老爺縱使仍舊心有不甘但還是咬牙應下。


    ——


    小梨跟著公玉京從牢房出來,站在衙門的屋簷底下躲雨,沉重的鐐銬墜得她手腕發酸,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那鐐銬上的鏈子粗的很,小梨身形本就纖細,這些枷鎖套在她手腕和腳腕上,讓人看著有些於心不忍。公玉京就正好跟她相反,手腳照樣活動自如,那些東西在他這裏就跟沒有一樣,僅有的存在感便是限製他走路邁出步子的大小。


    路上有行人或撐著傘或披著蓑衣自門前匆匆而過,期間扭頭看他們一眼,目光陌生又恐懼,跟當初他們來時截然不同。


    “快走吧!”身後兩個官差把蓑衣穿好,鬥笠扣在頭上伸手推了他們一把。


    公玉京在原地一動不動,小梨卻是被推的腳下一個踉蹌,往台階下跨出一步險些撲倒在冰涼的石板路上,公玉京眯了眯眼,目光透出幾分危險的味道。


    “你!”小梨身上的衣服很快便被淋濕,扭頭擰著眉頭望著簷下的兩個官差。


    其中一個嗤笑一聲:“看什麽看,階下之囚!”說著伸手攥住牽製公玉京兩手的鐵鏈,將人拽著進到雨裏。


    “真是晦氣!”


    兩個官差在後麵推搡著兩人往醫館走,這種雨天鎮上的其他人要麽在家睡覺,要麽窩在茶樓裏閑聊,也就他們倆倒黴,被派去拖著兩個犯人出去查案。


    ——


    白夏和陸霜到底也沒騰出時間來去到牢裏看看前些日子新認識的兩個好友,水生自病倒以後就一直都沒能再起來,陸霜急得寢食難安。


    兩人往醫館跑了幾趟,拉迴來的大夫見水生的樣子跟其他人幾乎一模一樣,當即就搖了搖頭表示無能為力。


    陸霜跟白夏兩人纏著他軟磨硬泡了許久,那大夫招架不住,歎著氣開了張並沒什麽作用的方子交給她們。


    其中一味藥有預防之效,鎮上沒得病的人因為太過害怕爭相購買,陸霜跑遍了鎮上的醫館都沒見有存貨,最後沒辦法打算跑一趟鄰鎮,一來一迴便要一天的時間,天又下著雨,白夏不放心,幹脆把自家馬車弄來帶著她去。


    殊不知兩人前腳剛走,廂房裏原本還不省人事的水生就從床上爬了起來。


    那日在牢裏公玉京一鞭子打碎他的分身,他本體遭到反噬確實也痛苦了好一陣,到手的生氣一並被打散,他沒能及時的迴到水底,後來便從白夏和陸霜嘴裏聽說了鎮上的事,當即便想起來臨走前那女人對他說的話。


    在床上躺著的這些天裏陸霜一直寸步不離地守在床邊,如今他可算是得了機會,將上迴收集到的很少一點生氣納入掌心,化作一道黑煙往鎮外的河邊飄去。


    他到的時候那女人正將一股子顏色極其濃鬱的金色緩緩渡入彭郎的身體,彭郎也因為這股子生氣原本透明到幾乎要看不見的身體一點點的凝聚成實質,手上尖利的指甲褪去,瞳孔也漸漸變成正常人的模樣。


    男人眼中漸漸現出清明,望著女人妍麗如昨的臉龐喃喃:“織兒……”


    豆大的淚珠從女人眼中躍出,眨眼間便撲到男人懷裏:“彭郎!”


    “織兒……你……”男人將人緊緊地摟在懷中,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底下的煞氣每時每刻都在侵襲著他的身體,對此他清楚得很,也深知自己撐不了多久,每次發狂他都沒有意識,但醒來見到心愛的人身上的那些傷痕便也什麽都明白了。


    真心悅愛一人總也舍不得她受傷,尤其那人身上的傷還是自己親手造成的,每每想起他都恨不得就此自行了斷,但又想到女人為了留住他做了那麽多事,他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狠心。


    如此掙紮徘徊了許久,到底還是自責而又羞愧地撐下來了。


    女人在他懷裏一邊哭著一邊搖頭:“什麽都別說了,我就要你好好的,隻要你能好我做什麽都願意!”


    哪怕就此墮入魔道,哪怕有朝一日魂飛魄散再入不了輪迴?


    水生站在遠處看著,把兩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聽進耳朵裏,這樣的疑問到底也沒有說出口。


    他是有些憤怒的,自己為了讓這女人還有迴旋的餘地把所有的事都攬到自己身上,到頭來竟還是事與願違。


    想到這裏他的語氣也不由得粗重起來:“我怎麽交代你的,你就這麽等不得?”


    女人從男人懷裏直起身子,看向他時眼中閃過刹那的心虛,但很快就又被堅定所替代:“我當然等不了!你一直不迴來,我的彭郎會死的!”


    水生喉結動了動,算起來也是他沒按說好的日子過來,都已經到了這一步再算賬也沒什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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