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白練自山頂掛下來,直垂到底下的水潭,濺出千朵萬朵的水花。


    陸霜騰出一隻手來,歪著頭用手臂擦了下臉上的水珠,奈何水流太急,另一隻手捏著的衣裳稍不留神就脫了手。


    “哎!”她趕忙站起來,提著裙子順著水流去追。


    眼看著衣裳離岸邊越來越遠,情急之下她抬腿把鞋脫下來,抬腳踩進水裏,一陣寒涼沁入皮膚,陸霜被激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時間已過了中秋,說不冷都是假的。


    人在水裏本身就行動緩慢,她光腳踩在水底的石頭上,一步一滑就更是艱難。


    眼看著那衣裳越飄越遠,陸霜把步子邁的更大了些,沒追幾步一腳踩到水底帶著棱角的石頭上,鑽心的疼。


    她本能地抬腳,身體瞬間失衡,她在心裏暗叫倒黴,衣裳濕了倒是其次,為著一件衣裳摔出個好歹來可真是得不償失。


    她這廂屏住氣息做好了落水的準備,想象中的痛楚卻並沒有傳來,一雙手穩穩的托住了她的後背。


    陸霜睜眼,一張帶著長長疤痕的臉出現在眼前。


    “水生?”


    這動作有些曖昧,陸霜紅著臉接著他手臂的力道站起來,“你怎麽來了?”


    右腳剛碰到池底痛感便再次襲來,她身子一歪,叫水生的男人眼疾手快地再一次將人扶住,低頭看見絲絲血色從水底飄上來,略微愣了愣,彎腰把人從水裏抱起來,抬腳往岸上走去。


    “水生!”


    陸霜著實被他這舉動給嚇到了,兩人相處了這麽久,這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接觸。


    水生也不說話,徑自將人抱著走到岸上,找了塊還算平整的大石將人放下,蹲下來伸手抓住了陸霜受傷的那隻腳的腳腕。


    女子皮膚宛如上好的白瓷,觸手滑膩,他手略微一頓,有那麽片刻的失神。


    陸霜麵上的緋紅一直從兩頰蔓延至脖頸,女子將腳露出來給人看是件極不好的事情,她下意識地就想把腳抽迴去,身前的男人卻因為她這一動作迴過神來,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不讓她動彈,另一手撕下一片衣角替她包紮好。


    陸霜雙手捂著紅透的臉不敢看他。


    這人怎麽……


    “別動了。”男人站起來低頭看著她,很是平靜地開了口。


    “什麽?”陸霜被他這一舉動搞得在腦子裏把那些有的沒的想了一大堆,一時間沒聽清他說了什麽就抬起頭去問他,臉上的紅暈尚未褪去,眼中含著一汪水,讓人移不開眼。


    男人沉默著垂眸,轉身重新邁入水中,這一帶水很淺,又有不少石頭突出水麵,那件衣裳順著水流飄了一段就被一塊石頭擋住了,他趟著水走過去把衣裳撿起來轉了幾圈用手擰幹,又轉身趟著水往迴走。


    山風吹來,陸霜臉上的紅暈漸漸消退,男人拎著衣裳涉水朝她走來,一身粗布黑衣仿佛將陽光裏那些微的暖意全都隔絕在外,頭發高束在腦後,劍眉星目,身姿挺拔。


    陸霜怔怔地看著,思緒也漸漸飄遠。


    眼前這條河的下遊便是那位彭姓狀元郎出事的地方,那邊的橋是通往鄰鎮的必經之路,故而事情過去沒多久眾人便又集資將橋重新修好,她便是在從鄰鎮迴來的路上遇見他的。


    那日的天氣格外的不尋常,清晨去的時候還是大晴天,等到迴來時就成了狂風驟雨,電閃雷鳴,她坐在馬車裏眼睜睜看著橋邊的一棵樹被雷劈成了兩半,斷裂的樹幹冒著火,很快又被雨水澆滅,看起來尤其駭人。


    水生當時就倒在離那棵樹沒多遠的水窪裏,渾身是血,意識全無。


    她將人帶迴去,待衣裳解開,那人身上的傷著實把她給嚇了一跳。


    一道道傷口深可見骨,每一道都相互連通,那些傷口遍布全身,皮肉外翻散發著一陣焦糊味兒。


    她的父母生前都是醫者,被雷死的人她也跟著見過不少,像他這樣嚴重駭人的卻還是頭一迴見。


    這人也是命硬,硬是撐著一口氣讓她給從鬼門關拉了迴來。


    這人醒來便什麽都不記得了,她為了方便就隨口給他起了個名叫水生。


    水生走到岸上把衣裳擱到背簍裏,拎著朝她走來。


    她有些出神地想,倘若那雷沒在他臉上留下傷口,這人也會是個很好看的人吧。


    水生走到她跟前站定,把手裏的背簍遞了過去,陸霜接過來背到背上扶著石頭站起來,水生則在她身前蹲下,迴頭對她示意。


    陸霜的臉再一次紅了,站在原地沒動:“水生,你……”


    “迴去了。”他的聲音低沉嘶啞,並不好聽,陸霜卻羞得無地自容。


    這人平日裏就愛一個人呆著,若非必要絕不開口,即使開了口也就寥寥幾字,誰也不理什麽也不問,今日竟然如此主動……


    水生半蹲著等了半天也不見身後有動靜,再次迴過頭看她,陸霜一個激靈,生怕這人反悔一般手忙腳亂地爬上他的後背。


    男人後頸的疤帶著淺淡的粉色一路蜿蜒向下沒入衣領,陸霜有些恍惚地又想起他當初渾身是血的模樣,突然有些心疼,指尖忍不住輕輕點了上去。


    男人感受到她的指腹,脖子微微一僵,腳下頓了頓,隻一瞬便又恢複如常。


    耳邊水聲潺潺,腳下雜草枯黃,片片黃葉被風吹落下來,落進河裏順著水流飄遠。


    水生背著陸霜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山下的住處走去,這一道山路有些長,陸霜把臉貼到他背上,慢慢閉上眼睛。


    白夏來的時候陸霜的住處一個人都沒有,她在門外等了許久也不見有人來,眼見著日頭偏西,她正想著就此一走了之,抬頭便遠遠地瞧見一男一女自山上下來。


    昏黃的天光將兩人的身影拉的很長,白夏站在門口看著,眼眶有些發熱,自己這位好姐妹總算是有了良人相伴。


    “白夏?你怎麽來了?”


    陸霜臉皮薄的很,被人瞧見自己這副樣子覺得不好意思,兩頰又一次染上緋色,掙紮著想要從水生背上下來。


    水生對此不以為意,背著人自顧往前走,白夏見此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忙快走了幾步從陸霜脖子上把鑰匙摘下來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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