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草長鶯飛。


    一個紮了小辮子的女童氣衝衝的踢著小石子,卻又被小路上的野花吸引住了。


    她彎著腰,摘了一朵。


    黃嫩的花瓣,因為不遠處就是大河,所以水分好,長得格外嬌嫩可愛。


    她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把之前因為發火而扔掉的小籃子重新撿了起來,一股腦的倒出了蘑菇野菜,順著路,摘起了花。


    原本是想著隻摘一種的,卻又被別的帶走了心思。


    小蝴蝶小蜜蜂四處亂飛,她撲來撲去也撲不到半隻,指著那小蟲道:“連你們都欺負我!”


    小蝴蝶卻像是聽懂了她的話一樣,竟然翩翩飛到她的肩頭。


    她小心翼翼的想要去摸一摸,小蝴蝶卻又飛開了。她急著“哎”了一聲,跟著那蝴蝶跑。


    一直跑到湖岸,才發現那蝴蝶停在了湖邊一個物體上。


    女童皺起了眉頭,那團黑乎乎的東西是什麽?


    她有點害怕,想起了爹爹說的吃人怪物,可是那份好奇的心思卻讓她怎麽都不能往迴跑。


    看了好久,發現那團“東西”似乎不在動彈。


    這才躡手躡腳的走過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竟然是個女孩子!整張臉被水泡的發白,還有傷口呢!看樣子是很慘的情形。


    她不知怎麽就想起了不久前被送走的姐姐,是和這人一樣大的年紀。


    那一瞬間,她覺得是自己的姐姐迴來了。


    她有點鼻子發酸,卻奈何隻是五六歲的年紀,沒什麽力氣,用盡全力才把半個身子拖到了岸上。


    她氣喘籲籲,一咬牙,看了看山坡遠處的木屋。跺了跺腳,飛一般的往迴跑去。


    一直跑到家裏,才發現鞋子都掉了。


    她到了屋子裏,卻開始小心起來。探頭探腦的看了好久,才跑進了一個小屋裏。


    屋裏麵很熱,有一個略微佝僂的聲音在打鐵。


    她喊了一聲“爹。”


    那漢子放下手中東西,用搭在頸上的布巾擦了把臉。一把抱起撲過來的小孩,笑道:“小豆怎麽迴來了?爹身上都是汗,快下來。”


    小豆從他懷裏掙脫下來,小手往某個方向一指:“爹,我看到姐姐了。”


    她爹一愣,苦澀道:“又在胡說,你姐姐她……已經不在這兒了。”


    小豆卻不依不撓:“我在河邊看到了姐姐。她被水泡著,身上有好多傷口,爹快去救救姐姐。”


    他歎了一口氣,如今這世道,土匪橫行,想必是哪個苦命的女兒家遭了毒手。他隻是一個普通人,哪裏能管的上那麽多。


    他搖了搖頭,小豆卻仍舊掙著一雙圓眼執著的看著他。


    那隻手怎麽也拿不起打鐵的用具了。


    被小豆帶著,跑到河邊,才看見了小豆口中的“姐姐”。


    他將人拖到了岸上,一雙滿是繭子的手知覺很遲鈍,也探不出什麽脈搏唿吸。


    看了一眼那姑娘,確實和他的大女兒一樣的年紀,心裏不免滿是疼惜。姑娘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都是傷口,也不知是誰這麽狠心,對一個小姑娘也下得了這樣的狠手。


    如果把人就這麽放在這裏,保不齊夜裏有狼拖走了。


    他把人背在身上,牽著小豆的手道:“爹把人帶迴去,放在草料屋裏,但不能讓你娘曉得知道嗎?”


    小豆撇了撇嘴:“她才不是我娘,我娘舍不得罵我。”


    漢子疼惜的揉了揉她的頭:“小豆聽話些,這樣娘就不會罵你了。”


    小豆喏喏了一聲,卻牽緊了她爹的手。


    夜深,卻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拿了一盞小燈,躡手躡腳的朝圈馬的屋子走去。


    她個頭小,身體輕,也很靈活。所以很輕易的沒有弄出聲響。


    小豆把燈放在地上,微弱的燈光照亮了眼前的視線。


    已經六七天了,你怎麽還不醒呢?


    她托著腦袋歎了歎氣。


    卻眼尖的瞥見那人的嘴巴動了動。


    她立即跑到廚房裏,端了一碗水,小心的喂給她喝。她喂的有點急,有的水嗆到了女子的鼻子裏,她咳了兩聲。


    小豆慌忙捂住她的嘴巴:“姐姐,你小聲些。”


    女子艱難的掙開了眼睛。


    小豆欣喜道:“你醒啦!”


    小梨一時間沒有恢複意識,那孩子靠的近,她下意識的推開了她,向黑暗處縮了縮。


    小豆冷不丁的被她推的吃了個屁股蹲,卻沒有哭,再度爬到她麵前:“姐姐,你餓不餓,我今天留了半個饅頭沒吃呢,你要不要吃?”


    小梨這才看清楚了眼前的小孩子。


    很瘦卻很精神的小女孩,一雙有神的大眼裏滿是關懷。她一時間沒有說話。


    迴憶慢慢的在腦中浮現。


    她記得那天自己掉到了瀑布裏。那麽大的瀑布,應該有很多條分支河流,那些追兵順著百十來條河流追尋,河流又有其他的支流……


    如此一來,她確實是堪堪躲過了一劫。


    她張口,卻發現聲音都啞了:“你……救了……我……”


    小豆看她能說話,道:“我跟爹把你從河邊帶迴來的,你都睡了七天了,我還以為你不會醒了。”


    七天嗎?


    七天都沒有找過來……


    她記得當時自己渾身是血,血液被河水衝刷,流向四麵八方。


    此刻這裏應該是安全的。


    可她卻仍不放心,艱難開口:“瀑布……”她想問她有沒有見過瀑布,瀑布離這裏有多遠。萬一的萬一,那些人追殺過來了,她不能連累了她們。


    小豆歪了歪腦袋:“我家在虞城外的村裏,瀑布……那應該是埠城吧……聽說埠城山裏的瀑布又大又好看,可爹總說沒時間帶我去看……可是姐姐,埠城離虞城好遠好遠呢,姐姐是從埠城來的嗎?”


    小梨略微安了安心,一股疲倦之意襲來,那小孩還要再說些什麽她都聽不見了。


    小豆看著她,呆呆道:“姐姐……你怎麽哭了……”


    ——


    這樣的日子很平靜。


    小豆這個年紀不在上學,小梨也是才知道她的境況。


    小豆的爹叫六平,是個鐵匠,也為土匪養馬匹換得一家人的平安。六平早年有一個發妻,可是生下小豆時染了風寒,在她四歲的時候就去世了。


    六平無法很好的照顧兩個女兒,於是續了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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