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官尷尬的提醒道:“陛下。”


    李崇昭這才輕輕接過孟妤的手,她借著力,站到了他身邊。還沒有感受到溫度,那隻手卻已經把她的手放開了。


    孟妤卻恍若未見,向禮官點點頭示意。


    禮官有眼力見的扯著嗓子,渾厚的聲音在這宮闕裏迴蕩:“跪。”


    一聲又一聲的傳蕩開來,石階下的朝臣們和伺候的奴才們紛紛跪下。


    當中卻有一人獨獨不跪。


    禮官向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那侍衛便急急走下台階,狠狠地朝那人腿上一踢。


    他的腿腳似有不便,堪堪歪了身子,卻連眉頭都不皺,挺著脊背。


    侍衛拔出了刀。


    卻聽到那台階上傳來一聲輕笑:“陛下的人這是怎麽了?”


    那人一張臉上都是疤痕,卻執著的看著一個怎麽也看不見的虛影。


    光線暈染在他的臉上,有一瞬間,他好像看不太清了。


    帶刀的侍衛正欲有下一步的動作,卻冷不防的被嚇了一跳。


    原來先前不跪的人此時重重的解下了身上佩劍,狠狠插在了地磚上,一條縫隙裂開。他整個人毫無重量的跪下來,磕頭。


    侍衛凝眉,卻看到那地麵上竟然有一滴眼淚。


    那滴眼淚又輕又淺,落在地麵上不過片刻便風幹了,連個痕跡都沒留下,讓人恍惚覺得從未出現過。


    侍衛百思不得其解,收起了刀,莫名其妙的退到了一旁。


    那人跪了這一跪,再度站起身子,不顧他人眼光,拔劍而去。


    孟妤看著沉木的身影,嘴角揚起了淺淺的笑意。


    ——


    宮鈴一陣陣的響,風吹的人渾身舒坦。


    十幾個監軍卻拉著鐵鏈,向大殿的方向走去。


    鐵鏈沉重,順著鏈子的方向看去,鎖著的卻是一個瘦弱的女子。


    那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


    她說是走,實際上卻是半拖半拽。


    手上和腳上都是用鐵鏈拴著,身上還捆著細細的繩索。那繩子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道勒出的血痕。


    一身衣裳上都是幹涸的血跡,整個人都像一條離水的魚,竭力的掙著幾口唿吸而已。


    她走的慢,監軍卻不管不顧,伸手一拉,手上的鐵鏈貼著地麵劃出火星,她的手上傷口裂開,流出了血。


    遠遠的,卻有一個黑衣人向她的方向走過來。


    監軍們立即垂著眉眼。


    沉木默默的走向小梨,從監軍的手中接過了鐵鏈,由自己牽著她向前走。


    他的步伐慢了很多,小梨略略迴了一些力氣,看著麵前的背影,卻笑了:“你就是來送我最後一程的人嗎?”


    那背影卻恍若未聞,默默的向前走。


    良久,隻有一句冷冷的聲音:“錯了。”


    錯了……


    什麽錯了?


    還是,什麽都錯了……


    她搖了搖頭,陽光刺的她睜不開眼,眼淚卻不自知的滾落下來。


    ——


    孟妤站在高大的鼎邊,看著遠處的一些模糊影像,轉頭對李崇昭柔聲道:“陛下,到了。”


    李崇昭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心頭卻一陣刺痛。


    是她嗎?


    隻是一個月,為什麽卻像是好幾輩子了?


    那還真的是他曾經抱在懷裏的人嗎?


    他低頭看著自己忍不住顫抖的雙手,這雙手,究竟染了多少血?如今,它又要伸向他最愛的人了嗎?


    孟妤卻靜靜地覆蓋住了他的雙手,眼中全是堅定:“陛下且不可對妖物心生仁慈,就算是是為了母後,也該狠狠心。”


    他楞楞的看著身側絕美的女子這一次,卻沒有抽開手。


    ——


    一道道台階,她終於走到了他身邊。


    跋山涉水,我也曾為你而來。


    小梨看著那兩道身影,那顆麻木的心又開始狠狠地疼起來。


    她沒有站穩,跌跪在他們麵前。


    沉木默默的退到一側。


    李崇昭不敢看她,偏了偏頭:“開始吧。”


    孟妤笑了起來,伸手一揚,立即就有一個宮婢端出一盆水來,劈頭蓋臉的澆到了小梨的身上。


    她睜不開眼睛。卻聽到一陣陣倒吸冷氣的聲音。


    模糊的視線,才發現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都生出了魚鱗。


    原來那盆水,是父阭海的海水。


    他今日把她帶到這裏,是為了向他的臣子交代嗎?數起兇殺案,為了穩固人心,最好的法子是當著這天下人的麵,殺了她這個殺過人的妖怪嗎?


    新帝登基,權勢不穩,需要立威。


    卻原來,是這樣嗎?


    她笑的淒厲,那笑聲刺破耳膜,不忍卒聞。


    她之前,還存了萬分之一的僥幸,想著或許,或許他是心軟了,或許他會把她接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治好她的一身傷,或許他會向她解釋他的苦衷。


    她想,無論如何,隻要他解釋,她就一定會原諒他。


    而此刻,一切的幻想都撕破了表象,露出這個世界最最殘忍的真相來給她看。


    她不甘的掙脫起來:“你說過的……”


    你說過的,會娶我。


    你也說過,這一輩子隻要我一個人陪在你身邊。


    你說過那麽多的話,我卻隻記得那一句,此生不負。


    “我遇見你,愛上你,本身就是運氣,所以不想放開。”


    是誰說過的話……


    李崇昭攥緊了發白的骨指,從袖中拿出了什麽,冷冷的扔到了她的麵前。


    是她送給他的靈石。


    那是她唯一擁有的東西,送給了他,也代表著自己的心給了他。而他如今不要了……


    那輕輕落地的一聲響,砸碎了她的迴憶。


    卻仍想去夠到,可是整個人身上都是束縛,沉沉的鎖鏈在地上拖著,身上是無根索的電擊。


    她覺得自己的眼淚太多了,多的很討厭。因為那樣她就看不見了。


    卻在最後一秒夠到靈石的時候,冷不防的一隻腳踩在了她的手上。


    她的手指彎曲,包裹著石頭,此刻被對方這麽狠狠一踩,隻聽到“哢嚓”一聲,是骨折的聲音。


    她痛的腦子發暈,緊咬著唇角,滿嘴都是血。


    到了這個地步,不求饒是她唯一剩下的尊嚴。


    李崇昭猛的將那個侍衛推開,迎麵甩了一掌:“混賬!”


    那侍衛慌忙跪在地上,方才他看到那妖怪竟然想靠近陛下,一時出頭隻是為了表忠心,卻不想,觸了逆鱗。


    孟妤淡漠的瞥了一眼:“陛下何須動怒,下人們不盡心,罰了便是。”她輕輕挑眉,便有人將人拖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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