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鑼鼓喧天的喜慶中,一頂大紅花轎一浮一沉地遊走在街道上。


    周圍全是擠來看熱鬧的人,時不時有大把的喜糖從接親的隊伍裏拋灑出來,惹得眾人一片哄搶。


    “這是誰家的姑娘嫁人了?”人群裏有些個不通消息的人就著身邊人詢問。


    “這你還不知道呢?那花轎裏坐著的可是咱們縣衙師爺的掌上明珠。”


    “那師爺家不是有一對同胎生的姊妹嗎?你說的是姊姊還是妹妹?”


    “是姊姊。”迴話的人不知為何搖了搖頭,“我見過的,在咱們縣也稱得上是數一數二的美人了。就是可惜……”


    “可惜什麽?”


    “可惜她要嫁的人是個沒名沒戶的窮書生,還不是本地的,連個底細都不知道。”


    “喲,這可使得?”


    “我還聽說,這樁婚事裏,新娘子一家可是倒貼了不少錢,真是瞎了眼。”


    “嗐,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唄,這咱可管不著……誒,別說了,要撒喜錢了!”


    眼下,花轎裏滿心歡喜的薑綺蘭卻是聽不到這大街上的閑言碎語。


    說來也是緣分,她與林羨淵的相識,是通過一隻紙鳶。


    他們這裏有個習俗,每年三月初十,家家戶戶都會到郊外的城隍廟附近放紙鳶,大家會用紅絲線串起銅幣掛在紙鳶尾部,再在紙鳶上寫下心願和生辰,希望能通過放飛紙鳶向上天求福。


    被當做大家閨秀教養的薑綺蘭平日很少出門,因此也最是盼望這一天。她早早準備好紙鳶,三月初十一大早就跟著家人一起來到了城隍廟外。


    她的紙鳶用料輕巧,很快就飛了起來,不消一會兒,就比其他人的紙鳶飛得都高。


    這惹得妹妹薑窈窈分外羨慕。


    “姊姊你快來幫我看看啊,我這都跑了好一會兒了,怎麽就是飛不起來!”薑窈窈道。


    薑綺蘭斜過腦袋看了看薑窈窈手裏的紙鳶:“你的錢串掛錯地方,當然飛不起來了。”


    “好姊姊你快來幫幫我嘛!”薑窈窈一邊說著一邊把薑綺蘭手中的線軸接過來,一邊把自己的遞上前。


    可就在這個時候,不知怎麽的,薑綺蘭線軸上的線嘣地一下便斷了。


    線那一頭的紙鳶忽然沒了拉力,在空中轉了兩圈,就頭朝下直直地栽向地麵。


    “姊姊對不住,我怎麽笨手笨腳的!”


    薑窈窈急著就要去追,被薑綺蘭攔下。


    “我去撿吧,你在這裏等我。”說罷,她便匆匆朝著紙鳶掉落的方向跑。


    直跑到一處小樹林的邊緣,才找到自己的紙鳶,可是紙鳶好巧不巧掛在樹梢上,怎麽跳都夠不到。


    “這位姑娘可是需要幫忙?”


    薑綺蘭聞聲轉身,終是遇見了另她此生都挪不開眼的人。


    這位叫林羨淵的書生幫她從書上取下紙鳶,無意間看見紙鳶上寫的字。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林羨淵笑了笑,將紙鳶還給薑綺蘭。


    被窺見心思,薑綺蘭臉上一陣熱臊:“你、你怎麽還要念出來……”


    “是小生失禮。”林羨淵躬身朝薑綺蘭做了個揖,“姑娘字跡娟秀,小生這才忍不住脫口而出。”


    “謝謝你替我拿到紙鳶。”薑綺蘭迴禮道謝,臉上的紅暈還沒有消退。


    林羨淵抬眼看了看周圍,轉身又道:“此處偏僻,不如由小生陪同姑娘迴到人多的地方去吧。”


    薑綺蘭並沒有同意,她家教嚴謹,若是身邊跟著一個陌生男子迴去,再被旁人看到,免不了生出流言蜚語。


    但偏偏林羨淵體貼入微,雖然遭到拒絕,仍舊遠遠地跟在她身後,直到她迴到人群與家人相聚,才默不作聲地離去。


    這令薑綺蘭很是感懷。


    原本以為隻是萍水相逢,可此事過後沒過多久,兩人就迎來了第二次相遇。


    那日薑綺蘭正坐在樓閣上眺望院外景色,無意間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院外不遠處的湖水邊,手中正拿著書看。


    那身影實在是讓薑綺蘭迴避不開。


    不知偷望了多久,對麵的林羨淵終是察覺到了,慢慢放下手中的書,朝薑綺蘭笑了笑,隨後從身後的背包取出紙筆來,就著腳邊青石寫了些什麽,寫完疊了幾疊,係在旁邊杏花樹的樹枝上,又抬眼看了她一眼,躬身一禮,退步離去。


    薑綺蘭不知他所做何意,卻是心頭一陣悸動,確定林羨淵已經離開,急忙下樓跑到院外,解下樹上紙條。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短短兩行字,讓薑綺蘭的心蕩漾起一股熱流。


    就這樣,兩人時常隔著院牆,以紙筆互訴衷腸,字裏行間的情意綿綿,越發讓薑綺蘭朝思暮想。


    她推掉了父母張羅的所有婚事,一心一意想要嫁給林羨淵。


    而林羨淵一沒功名,二是外鄉客,薑家父母自然不同意。


    但架不住她幾番苦苦哀求,再加上林羨淵的確有幾分才氣,薑師爺最後還是鬆了口。


    為了不讓女兒受委屈,替女兒在縣城置了房,又貼了許多嫁妝,收了林羨淵兩頭羊,同意了這門親事。


    一番波折,薑綺蘭如願以償坐上了這頂花轎。


    大婚當天,一切都顯得那麽順理成章。


    二人拜天地,入洞房,軟語溫存,細膩體貼,正如她之前日夜相思幻想的那般。


    婚後的生活也是預期那般美滿,林羨淵白天苦讀,晚上悉心陪伴,總能講出許多各地各色的故事來哄她開心。


    林羨淵忙著的時候,她就陪著婆婆一起做些家務,雖然嬌生慣養,卻也不計較吃苦。


    婆婆是個老實木訥的村婦,新婚第二天就來投奔,看起來是個勤快持家的,話不多,沒事了就待在自己房間裏掐珠念佛,從來沒有難為過薑綺蘭,隻是好像對林羨淵這個親兒子也很少過問。


    這種日子大概持續了一個多月,漸漸的,薑綺蘭開始覺出有哪裏正漸漸改變。


    一開始就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隻知道林羨淵苦讀的時辰越來越久,甚至從白天一隻讀到深夜,連書房也不允許她進。


    即便問起,林羨淵也隻會說考期將至,擔心她讓自己分神。


    直到一天清晨,婆婆張羅了幾個漢子,挑了一個看起來頗為沉重的大櫃子進了院。


    而一直閉關在書房的林羨淵第一次大白天出現在外麵,親自監督著把那櫃子抬進了婆婆房間,平放在地上,不許有任何磕碰。


    直到櫃子平安擺置,他才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雙目無神卻又無比沉重地凝視著,口中似乎沉吟著什麽。


    薑綺蘭隔著窗縫偷偷打量著外麵發生的一切,看著陽光打在林羨淵的身上,但他身周反而散發著難以名狀的陰冷氣息,連同躲在牆後的陰影裏的那麵櫃子也一並顯得陰冷異常。


    就在疑惑之際,林羨淵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猛然抬起頭朝她這邊看來,雙目猩紅,迅速伸手抓住門板,砰的一聲狠狠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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