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來說,日本人沒有膽量在香港幹出這樣出格的舉動。日本人的思路幾乎跟中國人完全一致,同樣信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理論,而且現在已經不流行暗殺這種既沒有品位又沒有實效的手段,日本人不會笨到這種程度。


    安念蓉相信,這是受了美國人的指使。如果她再大膽一點地假設,可以認為這是美國人搞的一種投石問路的手段。美國人喜歡行動,是因為他們在思路上有所欠缺,所以總是固執地認為,隻要是火力偵察就一定會引起對方的迴應,如果安念蓉在香港掀起一點風‘浪’,那麽接下來還會有更猖狂的刺殺活動。這三個日本人隻能算是嘍羅,盡管這嘍羅差一點就成功了。


    安念蓉看著手裏的香煙,迴想著那次可怕的經曆。


    如果沒有羅‘門’的照應,她不敢想象事情的後果會怎樣。盡管心裏不願意承認,但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羅‘門’遠比他看上去的更有能量。他表現得像一個身先士卒的士兵,這讓很多人包括安念蓉在內都忽略了他的智慧,安念蓉甚至懷疑,羅‘門’對全局有更多的認識和更強的掌控能力。事情看來是這樣的,鍾阡陌把一切都委托給了自己,但卻把自己委托給了羅‘門’。


    也許羅‘門’對鍾阡陌的態度是正確的。鍾阡陌就是死了也要在墳墓裏擺布別人,從這一點來看,鍾阡陌的確是有讓人哭笑不得。出於自尊,羅‘門’肯定不願意接受鍾阡陌的擺布,但出於感情,羅‘門’又不得不忍受這一點,現在安念蓉理解了羅‘門’的感受。


    在這一行當裏,人們之間的關係總是擺布與被擺布,即使有什麽深厚的感情發生,那也隻是這種關係的衍生物。這種關係就像一個玩具,當你無所事事時,玩具總會讓你覺得很親密,但當你有了更重要的事情時,玩具就會被人拋到九霄雲外。歸根結底,誰會把一個玩具銘記終生?


    在煙灰缸裏按滅燒到頭的香煙,安念蓉再一次體會到,為什麽那些前輩時常慨歎,“在這一行裏沒有任何人可以相信”。


    她打開自己麵前的檔案開始閱讀。這是在她的權限所能夠找到的、所有可以用得上的資源。她要成立自己的指揮中心,徹底地脫離對各個係統的倚賴。擺脫這種倚賴,她就不用費神去與別人‘交’易,多一點決斷,少一點妥協。她相信,這肯定也是鍾阡陌對她的期望,a隊做為這個計劃的一部份,是鍾阡陌最後的贈與,她必須好好利用。有人手,有資金,安念蓉為什麽要聽別人的擺布?這時她才明白,為什麽這麽多人喜歡權力,因為這世界上沒有一樣東西能夠比權力更更讓人感覺到充實。


    碎紙機的工作方法其實很簡單,能就是把紙張先縱向切割,然後再橫向切割,兩秒鍾不到的時間裏,一個人的過去就變成了紙屑在半透明的容器中飛舞,就像海灘上的腳印被海‘浪’抹去一樣不留痕跡。


    有一支建築隊已經秘密進入她指定的地點開始施工,接下來還會有各路人馬加入建設的行列中來,這個地方將做為她自己的世界。“有南威之容,方可論淑媛;有龍泉之利,方可論決斷”,沒有一個能夠在全球執行各種任務的特工部‘門’,她拿什麽與強大的敵人鬥爭?現在的她已經四麵楚歌,退無可退,如果不想自己的事業不了了之,她就得鋌而走險。


    安念蓉知道,自己的行為將會觸犯所有能夠觸犯的法律,運氣好的話,她會悄無聲息地過完自己的一生,沒有鮮‘花’,沒有掌聲;如果運氣不好,她就會和鐵窗鐐銬相伴終生,甚至會因為背叛國家和人民而被執行槍決。


    想到這裏,安念蓉的嘴角揚起一個漂亮的弧度,對她來說,這兩個結果都不壞。


    隻不過,她平生第一次覺得有必要和別人商量一下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


    跳入她腦子裏的第一個名字就是羅‘門’。


    要查到羅‘門’的下落並不像ace說的那麽困難。艾買提之死已經讓安念蓉把128部隊在蘭州的基地‘摸’了個底兒掉,雖然最後確認內‘奸’是在安全部,但這次調查現在被證明是有益處的:所有128部隊的內外人員都已經在安念蓉這裏備案。


    羅‘門’確實有隱形的本事,但他的本事再大,也不能把自己之外的人也變成隱形人。他在基地有個‘女’朋友,這就是他的弱點。現在羅‘門’已經沒有了軍人的身份,他的‘女’朋友也選擇了複員,那麽找到這個‘女’人就找到了羅‘門’,現在ace應該沒有推托的理由。這些男人真有趣,當他們為了掩護自己的朋友時,總是編造一些很容易被揭穿的謊言。這讓安念蓉感到好氣又好笑,難道在這些人眼裏,她就是那麽幼稚?


    她不得不佩服鍾阡陌、許成龍這些老家夥的頭腦,他們沒有立刻讓a隊消失在世界上,因為那反而會引起別人的警覺,他們選擇的是讓a隊淡出人們的視線,隊成員們自己知道該做什麽和怎麽做。


    這個‘女’人叫江曼雲,安念蓉端詳著她的照片。


    即使是以挑剔的眼光來看,這個‘女’人仍然算是很漂亮。


    她不由自主地抬頭照了照鏡子。


    千裏之外的蘇州,羅‘門’也在端詳著牆上的照片,那是他在江曼雲的威‘逼’利‘誘’之下不得不拍的一張兩個人的合影,盡管事後他就偷偷地處理掉了底版,可突然間看到自己放大的照片,他還是感到了像在大庭廣眾下赤身***的不自然。這樣不是好現象,接下來江曼雲還會‘逼’他照結婚照,以江曼雲的個‘性’,羅‘門’還是磨不過她。


    坐在還沒有完工的地板上,羅‘門’打量著四周。


    這間五十平米的小房子是江曼雲父母的贈與,據江曼雲說,本來是一百平米的房子,但父母聽說他是個沒什麽身家的複員兵,所以對他們之間的事情還在考慮中,所以先給了這麽一個小房子,那是一種禮貌的表示。


    這是他們晚上睡覺之前聊天得來的信息。


    江曼雲進入外資醫院後,要學習的業務知識越來越多,所以每天晚上都要拉著羅‘門’一起看書。江曼雲要麵對麵地坐在羅‘門’的‘腿’上,把下巴架在羅‘門’的肩膀上看書,遇見新的單詞就問羅‘門’,如果羅‘門’答得上來,她就給羅‘門’一個‘吻’以資獎勵,如果羅‘門’也要查字典,她就給羅‘門’兩個‘吻’以資鼓勵。


    “這是為什麽?”羅‘門’不解地問。


    “這是要你保持對查詞典的熱情。”江曼雲不懷好意地在他身上蠕動著。“我最怕查詞典了,得有多少時間都‘浪’費在這上麵。另外,你的英文怎麽那麽好?我懷疑我們的院長都沒有你的水平。”


    “愛好,隻要有愛好就沒問題。”羅‘門’支吾著,感到自己被摩擦得地方開始變得火熱。“江醫生,你能老實一會兒嗎?”


    “人家坐得不舒服,都怪你的肌‘肉’像石頭那麽硬,坐在你身上還不如坐在沙發上。”


    江曼雲頭也不抬地看書,還是扭動著身體。等羅‘門’不堪其擾地改變姿態時,江曼雲懷疑地看著他。


    “我明天還有一個考試,你能不能不想那些事情?”


    羅‘門’歎了口氣。“我明天還要早起去建材市場,我們能不能自己忙自己的?”


    然後兩個人就抱在一起,什麽考試和建材市場統通扔到爪哇國去。


    江曼雲並不在意自己賺得比羅‘門’的事實,但她的父母就不那麽好說話了。拿裝修這間房子來說,剛好隻給了材料的錢,意思就是讓羅‘門’出工人幹活的費用。羅‘門’很理解老人們的做法,如果他有一個‘女’兒,如果他的‘女’兒也找了一個像自己這樣的男朋友,他也會這麽不近人情。既然他們自己也沒有這個預算,那羅‘門’就隻好自己動手。


    用江曼雲的話說,她現在是“忙得隻有***的時間”,所以一切的裝修任務都‘交’給了羅‘門’。畢竟是當過兵的人,江曼雲對物資生活要求得不多,就算有要求,也會審時度勢地遷就羅‘門’的手藝,而關於父母的事情,身為獨‘女’的江曼雲更是‘胸’有成竹,“等懷孕了再跟他們攤牌,到時候我想不嫁給你都不成。”


    盡管江曼雲不說,但羅‘門’知道她的壓力不小。江曼雲的父母對她的期望很高,而自己要什麽沒有什麽,到現在連個工作都沒有,所以他們說出什麽話來,羅‘門’都不在意。如果他們對羅‘門’能這樣不客氣,那麽給江曼雲的壓力就更大,對於江曼雲這樣的‘女’人來說,生活裏還有什麽比這個更苦惱?


    羅‘門’不想讓江曼雲為自己而承受太多的壓力,但他試過後才知道,盡管自己一身本領,但在現實社會裏卻沒有用武之地,他現在全身上下隻有身份證和駕駛證這兩個證件,單憑這兩樣根本找不到像樣的工作,而且,沒有社會關係,他甚至連個臨時工的工作都找不到。


    “沉睡者”的日子不是那麽容易過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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