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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五章春姑烙餅屠夫剔肉


    方解沒想到老瘸子帶他來的地方竟然會是這樣,出現在他麵前的是一個和長安城的繁華扯不上一點關係的地方。看起來肮髒,混亂,破舊不堪。這是一個藏在陰暗角落裏的市場,來這裏的人們似乎完全隔絕在長安城的風光之外。但這裏又很熱鬧,就連一些富戶的管家都來這裏采購東西。


    這個市場的麵積不算太小,粗粗看過去最少有上百個攤位。地上的的汙水已經結冰,踩在上麵有些打滑。若是仔細去看的話,會在這些冰碴子裏發現魚的內髒,帶著毛的豬皮,雞鴨的羽毛還有豬屎羊糞。


    方解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個叼著煙鬥的屠夫,大冬天隻穿著一個皮圍裙,光著膀子,能看到他胸口上那一叢濃密的黑毛。他一邊吞吐著煙霧一邊用剔骨尖刀將骨頭從豬肉剔出來,看他的樣子就能知道,即便他閉著眼睛也能熟練的將每一根骨頭抽出來。在他旁邊的菜墩上插著三柄刀,一柄剁肉用的厚背菜刀,一柄去豬皮用的抹刀,還有一柄更沉重的剁骨刀。


    在他身後有一個身材粗壯的女人蹲在地上收拾豬下水,也就是豬的內髒。所有的東西都放在一個大木盆裏,豬心豬肺豬肝豬大腸,還在冒著熱氣。


    “婆娘,餓了!”


    屠夫一邊剔骨一邊喊了一句,他婆娘嗯了一聲,站起來將自己血糊糊的手在圍裙上隨便抹了抹,走到一邊的灶邊揭開鍋蓋,裏麵是一張才烙出來的麵餅,熱氣騰騰。這女人就用用還帶著血的手將烙餅拎出來放在案板上,用刀子挑了一大塊生豬油均勻的抹在上麵,然後又灑了一些鹽巴。最後剝了一根大蔥放在烙餅上一卷,遞給屠夫:“吃吧。”


    屠夫將煙鬥拿下來放在一邊,砰地一聲將尖刀戳進菜墩子上。四柄刀整齊排列,之間的距離竟然完全相同。


    他蹲在地上,用油乎乎的手攥著烙餅大口吞咽,吃的津津有味。看他的表情,似乎這世間最美味的東西也不過如此了。


    緊挨著屠夫的攤位,是一個賣大白菜的商販。看起來身材並不單薄,但和那屠夫比起來就顯得有些瘦弱了。他坐在一個破舊的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眯著眼哼著一首不知名的曲兒,方解側耳聽了聽,發現那是西北山民們的秦腔味道,悠長粗獷,但聽不出具體什麽歌詞。


    在他的攤位一邊拴著一頭老山羊,不時偷吃他的白菜。可他卻根本不理會,哼著小曲兒悠然自得。


    或是聞到了烙餅的香味,他撐開眼皮看了那屠夫一眼,隨即冷哼一聲:“當初春姑若是嫁給了我,我怎麽會舍得讓她做這等粗鄙事?整日和生豬血肉打交道,好好的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被糟蹋成了現在這樣子!”


    “咋?輪得著你嫌棄?!”


    屠夫的婆娘掐著腰橫眉豎目問道。


    賣白菜的漢子立刻慫了,陪著笑道:“這不是心疼你嗎。”


    屠夫的婆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把第二張熟了的烙餅也抹上生豬油,灑上鹽巴,卷上大蔥之後隨手拋給那賣白菜的漢子。看起來一模一樣,但這張餅裏最起碼少放了一半的生豬油。


    屠夫嘿嘿的笑了笑,就好像占了多大便宜。他想著春姑還是在乎我,少抹了一半多的生豬油給他。


    菜農也嘿嘿笑了笑,一樣像是占了很大便宜。他想著春姑果然還是念著我,知道我吃不了太油膩的東西。


    再往裏麵看,是一個賣魚的攤位。身材精壯的漁夫見生意清淡,索性手腳麻利的收拾出兩條草魚,去鱗開膛將內髒掏出來,好歹在水裏涮了涮了之後用草繩穿過魚鰓係好,一手拎著草魚一手拿著自己的酒葫蘆走過來。


    “換烙餅!”


    他沒多說一個字。


    屠夫的婆娘白了他一眼道:“等著!”


    漁夫嗯了一聲在攤位邊蹲下來,隨手將那兩尾收拾好的魚拋出去,恰好落在屠夫婆娘身邊的水桶裏。他蹲在一邊喝酒等著烙餅出鍋,看了一眼嘿嘿笑的屠夫冷哼一聲道:“我就想不明白,春姑當初怎麽就嫁給了你這個憨傻貨?我本以為就算不嫁給我,也要嫁給賣菜的,好歹他比你機靈點!但沒想到,她挑來挑去竟然選了你。”


    “我命好。”


    屠夫依然嘿嘿的笑,看起來一點兒都不生氣。


    漁夫無奈的搖了搖頭,將酒壺遞過去,吃完了烙餅的屠夫連忙在圍裙上擦了擦手,似乎是怕弄髒了漁夫的酒壺似的。他接過來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迴味,表情很陶醉享受。但他卻沒有喝第二口,而是將酒壺又遞了迴去。


    “真就不敢多喝一口?”


    漁夫譏諷。


    屠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春姑說了,一天就許我喝一小口酒。”


    就在這個時候,烙餅的春姑似乎是不經意間看到了老瘸子,然後笑了笑問:“瘸爺,今兒又想拿你的西北燒換什麽東西?”


    老瘸子理所當然道:“自然是換一張烙餅吃。”


    方解站在他們不遠處,下意識的揉了揉眉頭自語道:“關係真亂……”


    ……


    ……


    在這個市場裏唯一比較幹淨的地方就是那個賣餛飩的攤位,雖然看起來做餛飩的廚子一點兒也不幹淨。他身前的圍裙已經髒的看不出來本來的顏色,指甲縫裏的泥黑的好像塞進去一層煤麵子似的。真不知道他做的餛飩怎麽會有人買,而且買的人居然還不少。


    兩張桌子拚到一起,圍坐十數人。


    方解仔細看了看麵前這些人,心裏暗歎了一聲希望老瘸子不是在玩自己。


    屠夫,菜農,漁夫,廚子,貨郎,酒保,力巴,煙鬼,算命先生,還有春姑。


    各式各樣,怎麽看也不像是高手。


    但看得出來,老瘸子對他們很熟悉也很尊敬。說話的時候雖然滿嘴跑著什麽他娘的什麽去你-媽的之類的粗話,但透著一股子不做作的親切感。坐在這些人中間,方解覺得自己好像是從火星來的。他顯得太幹淨了,幹淨的讓他自己無所適從。


    “還行”


    “不錯”


    “湊合”


    “有點樣子”


    “勉勉強強”


    這些人嘴裏嘀咕著這些話,驗貨買牲口似的仔仔細細的打量著方解。方解絲毫都不懷疑,如果他們願意的話下一秒就能把自己扒光了看了看肉質好不好。尤其是那個叫春姑的粗大女人看方解看得最仔細,而她顯然就是這些男人們的共同夢中情人。她的視線在方解的身上一寸一寸的移動,方解甚至錯覺自己內衣什麽樣都瞞不住她。


    之所以有上麵那些評語,是因為老瘸子開門見山的一句話。


    “他是王爺的傳人。”


    然後這些人便盯著他看,雖然評語中帶著些不滿但最起碼像是沒什麽厭惡。或許在他們看來忠親王楊奇是那種不屬於人間的風度,所以任何男人也無法和他相比。方解看起來身材修長但不瘦弱,麵容清秀但不失陽剛,在女人眼裏應該算是標誌的美男子,在這些人眼裏也就勉勉強強沒辱沒了忠親王的名聲。


    “你說他是,如何證明?”


    漁夫問老瘸子。


    “我說的自然就是證明,你覺得我會說謊?”


    老瘸子吃著烙餅和餛飩迴答。


    “那可不成”


    算命先生撇了撇嘴道:“你本來就不是個什麽誠實君子,騙人對你來說也不是什麽辦不出來的事。沒證據,我們不信,除非……”


    老瘸子撇嘴:“除非什麽?”


    算命先生認認真真的看了看方解的臉,然後伸出手道:“除非讓我摸摸骨,來來來,過來讓我摸摸。”


    “呸!”


    老瘸子啐了一口罵道:“誰不知道你好男風?”


    算命先生臉一紅,看了春姑一眼懊惱道:“誰叫她當初不選我,非得選了屠夫那個傻子?自此之後我便對女人沒了興趣,除非是春姑再嫁給我。”


    “閉嘴!”


    春姑罵了一句,看向方解問道:“你有什麽能證明你是王爺傳人的?東西也成,修為也成,亮出來讓我們看看,放心,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瞞不住我們!”


    方解沉默了片刻,然後搖了搖頭認真的迴答:“沒有。”


    “沒有?”


    春姑皺眉問道:“那我們憑什麽信你?”


    方解想了想說道:“實不相瞞,我和師父也隻是在西北樊固相處過極短的時間。我也不知道師父為什麽會選我做他的傳人,而且也沒有傳給我任何能證明身份的東西。”


    “那算他娘的哪門子傳人?”


    菜農低聲罵了一句,顯然對方解有些抵觸。


    “瘸爺你從哪兒撿來這麽一個小白臉?是個人就想冒充王爺的傳人,你是不是在紅袖招呆傻了?”


    漁夫不滿的嘀咕了一聲。


    “瘸爺,你不會是從青樓裏隨便拎了個小公子來騙我們混吃混喝的吧?他是孝敬了你一壺西北燒,還是孝敬了你一對白屁股?”


    力巴嚼著一片從菜農攤位上揪下來的白菜幫子問。


    老瘸子看了方解一眼,卻似乎並沒有替他解圍的意思。他好像極享受在方解眼裏看著有些惡心的烙餅卷生豬油,和那雙黑手做出來的餛飩。方解知道老瘸子不替自己解圍是什麽意思,要想讓這些人認可他,還得他自己想辦法。


    “我沒辦法找到什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因為師父什麽都沒有給我。唯一給了的隻是一顆小金丹,還被我吃了。但是如果你們就是不肯相信我是師父的傳人,我還是會用自己的辦法讓你們相信。”


    “什麽辦法?”


    春姑問。


    方解笑了笑道:“在樊固的時候,我曾經問過師父,如何讓人相信你說的話?師父說講道理。我又問,要是對方不聽你講道理呢。師父說,那就揍到他相信你好了。”


    “所以……”


    方解站起來,將長袍緩緩的脫下來說道:“你們是一起上,還是一個一個來打?”


    “咦?”


    十個人中唯一的女人,那個叫春姑的咦了一聲,看著方解的眼神微微發生了些變化,她嘖了一聲道:“現在看著有點兒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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