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真沒有看錯?!”


    “沒有吧,雖然隻是七分像,可那眉眼就是雙虎兄弟,我們在懷遠相處過一陣子的,我不會認錯的”


    從街上迴到王府,阿福連籃子都來不及放下就趕到了嶽靈澤住的東院,恰逢阿順來送餐食,正想著要迴去告訴他嶽靈澤已經痊愈,卻不想就在拐角同他遇上便又一同折了迴來。


    阿福將榮玄被行刺,城中抓刺客一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聽聞雙虎竟牽扯其中,嶽靈澤的神色不覺凝重。


    “我出去一趟”


    “啊?可您病了這麽久這才剛好就要出去?”


    “是啊是啊,您出去也於事無補啊,刺殺太師可是重罪…況且您也不知道雙虎兄弟現在在何處”


    “他們說得有理,城中現在處處都是榮氏的人,王爺行事還是要謹慎些,以免驚動了不該驚動的人”


    “……”


    一旁的青玉想了想後也附和著阿福和阿順勸他留在府中,嶽靈澤轉頭看了她一眼,明白她說的不無道理,可心中仍想去一趟飛燕閣,一來是看景星是否順利迴城,二來也想親自探聽探聽榮玄被刺殺的事。


    “吱呀吱呀…”


    街道上馬車慢悠悠地行駛,滾動的車輪不時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響。


    臨近晌午飛燕閣中已陸陸續續湧入了不少的食客,商築挑開簾子的一角,看了看門前懸掛的牌子後又平靜地收迴了手。


    “去看看有什麽東西是觀中要添置的,既來了就一並帶迴去吧”


    “是”


    “籲…”…


    無為觀,無人留意的角落裏景星把掃帚扔到一旁,正靠著石頭安穩地睡著,頭頂樹葉的縫隙間漏下的陽光灑在了她的臉上,一塊塊被切割的光影明亮得刺眼,但卻並未驚擾她的清夢。


    齋堂內,身著道袍的信人們依次坐在長桌前,桌上的飯菜簡單而清淡,除了偶爾傳出的碗筷碰撞聲便再沒有其他的聲音。


    雅月站在門邊朝著屋內掃視了一圈,見景星並未在當中後轉身就朝著院中走去,可不等她找到她,外麵值守的信人就先一步找了上來。


    “素心,觀主迴來了”


    “現在?”


    “嗯”


    “知道了,先迎觀主”


    午後的日頭毒得刺人,道觀外的台階上,三五個信人正抬著幾口巨大的箱子緩慢地朝著觀中挪動。


    “觀主,您迴來了”


    “嗯,觀中一切都還好?”


    “一切如常”


    “進去吧”


    “是”


    兩人一組的信人將箱子抬入了道觀,雅月匆匆趕來,見商築已經進了門忙低頭行了個禮。


    “觀主”


    “箱子裏裝的都是用來供奉的酒水,尋個避光陰涼的地方好生存放”


    “是”


    一行人跟著被抬著的箱子穿過長廊石梯後來到了一處僻靜的房間。


    放下了箱子的信人識趣地衝著商築行了個禮後輕聲退出了屋門。


    雅月接過信人端來的茶水恭敬地端到了商築麵前,正要退開卻忽然聽得箱中傳來一聲活物發出的響動,頓時便警覺地護在了他的身前。


    “砰!”


    “出來吧”


    “哈…憋…憋死我了!”


    猛地頂開箱子,渾身被汗水濕透的雙虎趴在箱子邊緣大口大口地唿吸著新鮮空氣,商築淡然地端起杯子,撇了撇上麵的茶末說著低頭淺啄了一口。


    雅月迴身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見他如此平靜臉上的顧慮也頓時消退了一半。


    “另一口箱子,還有一個”


    雙虎聞言似是忽然想起了什麽,連忙從箱子裏爬了出來,將旁邊的箱子迅速打開,蜷縮在裏麵的哥舒丹微微睜著眼,雖然虛弱但還有一息尚存。


    慶幸地吐了口氣,雙虎這才轉頭對著商築拱手一拜。


    “多謝道長相助,道長的恩情裴雙虎記下了,日後道長如有用得上我的地方盡管…”


    “雙虎”


    “樂音?!你怎麽在這兒?!”


    感激的話還沒說完,門外突然闖入視線的身影瞬間讓他的神情變得訝異茫然。


    打量穿著一身道袍,手裏還抱著幾塊木柴的景星,又看了看雅月和商築,屬實不明白這又是怎麽一迴事。


    “你們…認識?”


    “嗯”


    而站在商築身前的雅月也同樣感到疑惑,景星從他們麵前走過,徑直來到裝著哥舒丹的箱子前,低頭盯著此刻正艱難喘息的哥舒丹看了好一會兒後,淡然地發出了一聲低吟。


    “又是你”


    “這個你也認識?!”


    “不認識,在懷遠的時候見過兩次”


    “是你…”


    靠著箱子的哥舒丹緊盯著她,好一會兒後也認出了她就是當初在懷遠救過自己性命的人。


    “想不到突厥也有你認識的人”


    一直沉默的商築放下了手中的杯盞,聽見聲音的景星這才轉頭朝他看了過來,盯著他臉上黏著的胡須看了半晌後才緩緩撥開了雅月走到了他身前,揪了揪他長長的胡須,仔細地打量起他的臉來。


    “你怎麽也扮成這副模樣?你不會就是無塵觀主吧?”


    “看著如何?”


    “倒有幾分仙風道骨”


    “自己迴來的還是餘先生讓你迴來的?”


    “各占一半”


    “你既迴來了,想必他也迴京了吧”


    “嗯”


    “倒也省得我再命人去尋了”


    “他出去這麽久你都沒讓人尋過?”


    “實在無暇顧及”


    “是因為這個道觀?”


    “天機不可泄露”


    “……”


    “嗯…你們要不一會兒再敘舊…”


    聽著他們讓人覺得摸不著頭腦的話,雙虎蹙眉思索了一陣後小心翼翼地說著將目光投向了哥舒丹。


    “他身上的傷再拖下去怕是真要有性命之憂了”


    “素心,去取些藥給他們”


    “哦”


    “多謝道長了!”


    “你叫他道長?”


    “那…多謝觀主?不是一樣的嗎?”


    “……”


    愣頭愣腦的雙虎抱拳對著商築又是一拜,看上去似乎並沒有認出眼前的人是誰,景星沉默不語,轉頭看了看似笑非笑的商築也沒有再解釋什麽的打算。


    “你們就安心留在此處療傷,不過切莫在觀中隨意走動,若是被不該見的人看見了,你們與我都會大禍臨頭”


    “觀主放心,我們定不會給道觀添麻煩的”


    “你們兩個到底做了什麽?”


    “……”


    “我們出去說吧”


    感受到景星突然銳利的目光,雙虎抿唇想了想剛要開口就被商築打斷了動作。


    看他自顧自地走出了屋門,景星遲疑了片刻後還是默默地跟了上去。


    僻靜的院落裏,巨大的樹蔭如傘一般撐開,滿是青苔的地麵上隨處可見陽光投射的光點,景星將手中的木柴隨意的丟在了地上,跟在她身後的商築看了看周圍臉上不禁有些疑惑。


    “刺殺榮玄?他們未免把這想得也太簡單了些”


    “我知他們入城,但沒想到他們會如此草率的出手,以榮玄府上的守備他們能活著逃出來也是不易”


    “那道觀是怎麽迴事?你這麽做定然是有緣由的”


    她淡然地說著熟練地架起了簡易的烤架,將幹柴引燃後又不知從哪兒拿出了一隻脫了毛的生雞架在了火上。


    “為什麽?”


    “為了接近榮玄”


    “接近榮玄?”


    “嶽靈澤可曾同你說過宮中之事?”


    “你是說皇帝駕崩,榮玄卻對外聲稱他潛心禮佛,自己接管朝政”


    “他果然是知曉了這個才離京的,那他也應該告知了你他離京是為了做什麽?”


    “…不知道”


    “是嗎?”


    看她平靜地翻轉著手裏的雞,商築心領神悟地笑了笑,然後走到了她麵前坐了下來。


    “是不知道,還是你不想說”


    “這是他的事,你想知道應該去問他”


    “女大不中留,知你必然向著他,可卻沒想到你答得這樣幹脆,叫我這做義父聽了心中委實有些涼啊”


    “我說了,你想知道就該去問他,從我嘴裏說出來,倒顯得像是你在猜忌他對你有所隱瞞,才透過我來探聽”


    “可他的確是悄然離京,不曾知會信盟”


    “不知會,也沒能瞞過你”


    “這倒是”


    “至於他離京的緣由,你得空了自己去問他,他願不願意說那便是他的事了”


    “你說了這麽一通就是為了把自己從我們之間摘出來,鬼靈精”


    “你不是也想套我的話?彼此彼此”


    “…倘若真有一日他與信盟和我為敵,你會如何選?”


    “…不會有那一天”


    “世事難料”


    他輕歎了口氣半開玩笑地說著,可景星卻在他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絲認真,不免開始思索是不是真的會有那麽一日,她要在信盟與嶽靈澤之間去做抉擇。


    “該翻麵了”


    他漫不經心地說著從她手裏接過了烤雞翻烤了起來。


    “就算真有那一日,我相信你定然會作出對的擇選”


    “……”


    “我看人從未有錯”…


    不青山行宮


    金色的夕陽斜照在整齊排列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了耀眼的光芒,池塘中的荷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迴廊上走過的婢女,身影被拉得斜長。


    萬紫千紅的花園中,兩個小廝正手捧著鴿子屏氣凝神地立著,不遠處的榮連韜用力將手中的弓拉滿,隻等鴿子一飛上天就放出弦上的箭矢。


    (“咕嚕嚕”)


    (“撲哧撲哧”)


    飛出的箭矢擦過了鴿子的翅膀隨即落在了池塘中,看著毫發無損消失在山巒中的鴿子,他陰沉的目光隨即就投向了遠處的兩個小廝,嚇得他們當即朝著地上跪去。


    “公…公子”


    “愣著做什麽,去找迴來”


    “是…是”


    畏畏縮縮的小廝說著從地上爬了起來,而就在他轉身離開花園的同時,榮連韜手中的弓也再度舉了起來。


    鋒利的箭矢悄然對準了他的身體,一聲刺破空氣的聲音響起,箭矢便直刺入了那小廝的背,隨他一起墜入了蓮池。


    “嘩啦”


    蕩起的層層漣漪打破了水麵的平靜,流出鮮血瞬間染紅了水麵,榮連韜的臉上這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韜兒,累了吧,娘讓人給你燉了些明目的湯羹”


    “娘,你看我射中了!”


    “看見了”


    芸襄郡主寵溺的笑了笑,一邊說著一邊用手帕擦拭著他頭上的汗水。


    “無塵觀主果真是厲害,多少名醫都治不好你的眼睛,他一個道士竟能讓你好轉”


    “哼,是有幾分本事,今日怎麽不見他來給我用藥?”


    “說是要為你做法避災祛邪,要到府上取些你的舊物,就快迴來了吧”


    “怎麽去這麽久?”


    “把湯羹喝了,然後去沐浴更衣吧,待他迴來了,我便讓他來找你”


    “也好”…


    “你在不青山行宮替榮連韜治眼疾?!你會治眼疾?”


    “不像嗎?”


    “嗯,不青山行宮幾時建成的?”


    “官銀之事後擱置了一段時日,秋獵過後就一直在動工,三個月前就完工了”


    “你是幫他就是為了接近榮玄,可為什麽要扮成道士?”


    “因為他需要的就是一個道士”


    景星把手中的烤雞慢條斯理地拆開來放進了碟中,商築淺嚐了一口後垂眸說著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明白”


    “他四處打砸寺廟抓捕僧人的事你可曾聽說?”


    “嗯”


    “榮玄一生戎馬馳騁沙場,看似不信鬼神,可卻是個極其相信命數的人。嶽修平死前召僧人入宮誦經,榮玄在他死後也曾親自去拜謁當中的一位高僧,求問高僧他是否有君臨天下的命數”


    “看來是沒有了”


    “嶽修平已死,朝中大事皆在他掌控之中,隻有一步之遙的皇位,他怎會甘心?若真的甘心就不會瞞下嶽修平的死,自己獨掌大權而不擁立新皇了”


    “或許有別的緣由呢”


    國璽不在他手,他無論是要自立還是擁立新王都名不正言不順吧,隻是商築似乎並不知曉國璽被陸建明帶出皇宮一事。


    “無論是何緣由,我要的是他反”


    “所以你扮成道士,是想用命數一說推他一把,他反,義軍便可以勤王為由入京誅殺佞臣,擁立新君”


    “不止…他對外聲稱皇帝潛心禮佛為國祈福,除了他任何人都不得驚擾,宮中妃嬪和嶽氏皇族數月來沒有一人再見過皇帝,算上他四處打砸寺廟抓捕僧人的怪異之舉,那些親王早就生了疑心,隻是礙於他如今獨攬大權才暫且按捺不動”


    “可他當真會信你所說?命數,這樣虛無縹緲的東西…”


    “是他需要,是他想要信”


    “打算何時動手”


    “秋分,圜丘祭天之禮”


    “還有月餘的時間”…


    “天色不早了,我該去行宮了,這段時日你就留在此處,莫要讓雙虎和那個突厥人再生出什麽亂子”


    “嗯,我知道了”…


    太陽完全落下,黑暗悄無聲息地來臨,寮房中也被兩盞微弱的燭火映亮,透過窗戶散出了昏黃的光暈。


    “怪了,能跑哪兒去呢…”


    道觀裏提著燈籠的雅月一麵嘀咕著一麵四處尋找著什麽。


    “素心,找什麽呢?”


    “你們誰看見觀裏打鳴的雞了?”


    “沒看見”…


    “這裏的齋飯都很清淡,你哪兒弄來的雞?”


    “好吃嗎?”


    “好吃”


    一方木桌前雙虎大口大口吃著景星帶過來的烤雞,一邊吃一邊不忘點頭肯定。


    “就是吃著有點老”


    “公雞,湊合吃吧”


    “他怎麽樣了?”


    “換了藥一直睡著呢”


    “你怎麽會和突厥人一起來築京?”


    “你們走後不久,榮玄那老不死的派來的人就和柔然人攪在一起,幫著他們先打了突厥又想一起攻六鎮,仇人都湊一塊兒了,韓將軍便當機立斷同突厥合力打他們唄,不過打了這麽久也沒分出個勝負,突厥人就想著直接把榮玄殺了,我從築京出去的,熟路,就帶他們進來了”


    “榮玄真這麽好殺,就輪不到他們了”


    “誰不知道呢,可不試試怎麽知道?”


    停下手裏的雞骨頭,雙虎扭頭看著床上的哥舒丹有些沉重地歎了口氣。


    “一群人出來,就隻剩一個人迴去,別說他了,我看著都心裏堵”


    院落外雅月嗅著烤雞散出的氣味一路尋到了門前,視線落在雙虎手裏的雞架上,目光頓時變得陰沉。


    “你手裏的雞哪裏來的?”


    “怎麽了?是…”


    “困了,迴去歇息了”


    雙虎茫然地轉過了頭,正要看向旁邊的景星,就見她打了個哈欠淡然地起身往門外走,不過還沒出門便被雅月攔了下來。


    “是你”


    “不是,是觀主,他烤的,不信你可以去問他”


    “……那父債子償,可曾聽過?”


    “不是親的,義父而已”


    “…義父也是父,打鳴的雞沒了,明早就有勞你叫醒整個道觀的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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