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嘰嘰嘰嘰嘰嘰嘰…”


    幹涸的池塘裏,絨似的小雞仔一麵叫著一麵點頭快速啄食著在鬆軟的泥土上蠕動的蟲子。


    將麵具掀開斜掛在額頭上的景星蹲在岸上心不在焉地盯著它們,手裏的狗尾草也隨著思緒被反複撚得殘缺不堪。


    身後的小道上阿福拿著掃帚有一下沒一下地清掃著地上的落葉,看她許久都沒有動彈一下心中不禁生出了些困惑,索性提著掃帚走到了一旁翹著腿坐了下來。


    走廊上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走來的阿順,遠遠的見他們一個看人一個看池塘,眼神當即也變得怪異。


    “看什麽呢?”


    “你說他在幹什麽呢?在那兒蹲了快一個上午了,剛來那幾日又是除草又是修房頂的,怎麽這幾日突然就安分了?有古怪”


    “傷心了吧”


    “傷心?傷心什麽?”


    “你不是說看見他和王爺那樣那樣,這幾日王爺都沒再見他,能不傷心嗎?”


    阿順用餘光瞥著景星的身影,然後刻意壓低了嗓門湊到了阿福的麵前。


    “你看,菜都不做了,逼著我學”


    “看來王爺隻是一時興起,我就說咱王爺雖然看著文弱但也是相貌堂堂,放著這麽多姑娘不要,喜歡個粗手粗腳的男人做什麽?早些斷了他的念想好,說不定一難過他自己就走了…”


    “…可你不覺得他除了兇了些,模樣還是挺秀氣的”


    “嘖…你不會也…你離我遠點”


    “我就隨口一說,你這模樣我就算是也瞧不上你啊,吃飯吃飯”


    阿順沒好氣地說著端著飯菜走到了石桌前,就著衣服擦了擦手後衝著景星的方向擠出了一抹笑臉。


    “阿星大哥,飯菜都做好了來吃飯吧”


    聽見他的唿喚,景星淡漠地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緩了一會兒後才起身慢吞吞地走到了石桌前,看著桌上有模有樣的菜肴,臉上沒有不悅也沒有讚賞。


    “王爺的送去了?”


    “王爺不在,進宮去了”


    阿順笑著點了點頭後正要把筷子遞到她的麵前,可一轉身卻發現剛剛還站在桌前的人已經沒了蹤影。


    “人…人呢?”…


    人影稀疏的街道上,小販們搖著扇子坐在攤前眯著眼睛等待著行人的駐足。


    陰涼的屋簷下,出來做買賣的百姓挽著褲腿大汗淋漓地坐在台階上,看著茶館中進進出出的客人無奈地舔舐著嘴唇。


    城門口背著包袱提著貨物的百姓正排著隊等待著官兵的查驗過所。


    “進去吧,下一個”…


    “不愧是王城,看守竟然如此謹慎”


    “你們的過所都還在吧?”


    “嗯,我怕丟了一直攥著呢”


    緩緩向著城門靠近的人群中灰頭土臉的白月被哲奇和雙虎護在了正中,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城門,將手裏緊握著的竹簡舉到了身前。


    “我的也在”


    “那就好,這一路過來可真不容易,到了這裏就安…”


    “咣”


    “好大的膽子,你竟敢偽造過所!”


    “官爺…你行行好…饒了我吧,我爹病了,我得進城去找大夫”


    “哼!”


    “噗呲!”


    “啊!”


    飛濺的鮮血噴灑到了駐足的百姓身上,眼睜睜地男子瞪著眼睛倒在了守衛的刀下,方才還說著話的哲奇此刻已經忘記了自己還要說些什麽。


    “都看清楚了!偽造過所一律按奸細論處,就地斬殺!”


    將帶血的刀刃隨意擦拭了兩下後,守衛轉頭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說著把刀送迴了刀鞘。


    鴉雀無聲的城門前,等候的眾人瞥了一眼地上還在抽搐的男子都不約而同地垂下了腦袋。


    白月害怕地轉身縮在了雙虎的懷裏,臉色因為剛才無意中看見的畫麵而變得蒼白。


    “死…死了?”


    “嗯”


    蹙眉看著血泊中的男子痛苦地咽下最後一口氣,雙虎沉悶地點了點頭用手擋在了她的臉前。


    “別看”


    “下一個!”


    隨著守衛粗獷的唿聲,停滯的隊列再次向前移動。


    哲奇神情凝重地把手裏的竹簡交到了他的手中,在他來迴地打量了下不自覺地屏住了唿吸。


    “韓哲奇…進去吧”


    “多謝官爺”


    “下一個”


    接迴他留下了血印的過所,哲奇低頭低聲道了一聲謝後快步走向了城門。


    白月緊跟在他身後忐忑地遞出了過所,同樣經過了一番比對後正要被放行,忽然就聽見身後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都尉!是榮二公子!”


    “閑雜人等速速避讓!”


    “駕!”


    疾馳的駿馬馱著一個衣著華麗卻麵容陰戾的男子來到了城門前,將擁堵在城門前的百姓驅散後,負責城門前所有的守衛都恭敬地跪在了一旁。


    “恭迎直閣將軍迴城”


    “駕!”


    沒有任何停留的馬蹄徑直衝進了城中,待他身後所有手握長槍的兵卒步伐整齊地穿過了城門之後,跪在地上的守衛們才緩緩抬起了頭迴到了城門正中繼續查驗百姓的過所。


    在城門外逗留了許久,奔波了數月的哲奇三人終於從姑南抵達了築京。想想一路過來的波折和動蕩,再看著眼前安定的景象心裏都不免有些恍惚。


    “這就是築京…與姑南比真是大有不同…”


    “我以為姑南城已經夠氣派了,沒想到這裏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過路的行人看他們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景象發愣,都不由地投來了打量的目光。


    “走吧,我們得找個落腳的地方”


    “嗯”


    感覺到了旁人的注視,哲奇提了提肩上的包袱故作鎮定地帶頭朝著街道走去。雙虎和白月看他離開也趕忙小跑著跟了上去。而在無人在意的角落裏,兩個麵露不善的男子似乎已經暗自鎖定了他們的身影。


    “那是不是皇宮啊?”


    “應該是吧”


    “看著好高啊”…


    高懸的日頭下覆蓋於屋麵的琉璃瓦如黃金一般散出了閉眼的光芒,一身白衣的景星輕鬆地踏上了一棵大樹,借著濃密的枝葉將自己的身體遮掩了起來。


    手握長槍的守衛挺直了腰背目不斜視地從遠處的漢白玉台階下經過。


    她扶著樹身靜靜地等待著,在看準了他們交替時的空隙後便果斷地從樹上一躍而下,迅速貼著宮牆朝著宮殿的深處悄無聲息地掠去。


    東宮,悠揚絲竹聲中,一襲大紅色舞衣的女子正在水中央的木台上踮著腳尖輕盈旋轉。自高處看去就宛如一朵盛開的嬌花,叫人難以移開雙眼。


    嶽天栩眯著眼睛依靠在軟榻上,一迎上她半隱藏在水袖後時而嫵媚,時而嬌羞的眉眼,嘴角就止不住地上揚。


    拋來的水袖輕輕地落在了他的麵前,隨著她的蓮步緩緩後移又慢慢朝著後麵拖去,他握住了即將被拖迴去的水袖放在鼻尖嗅了嗅後,癡迷地起身朝著女子走了過去。


    “哈哈哈哈哈~殿下…”


    銀鈴般的笑聲和嬌唿從氣氛曖昧的宮殿中傳出,明黃色的紗幔後他一把將懷裏的女子攔腰抱了起來,就在他垂頭要貼上美人的朱唇時,門外一個太監的聲音卻忽然打斷了他的動作。


    “殿下”


    “…怎麽了?”


    “太師和直閣將軍方才進宮直奔陛下的長樂宮去了”


    “這個時候?可知所為何事?”


    一聽到榮家人入宮,嶽天栩的臉色就驟然轉冷。


    “芸襄郡主入京被不知從何處衝出的賊人攔截”


    “哦?敢攔榮家的車馬,這些賊人倒是頗有膽量,本宮那吃裏扒外的姑姑還活著?”


    “人沒事,就是丟了不少東西氣得不輕,說是若是不將拿夥賊人拿下就不肯入京”


    “太師手握重兵,要拿賊人動手便是,還要特意入宮覲見陛下做什麽?”


    “如今各處動亂,太師手下的兵卒大都在外,想是要陛下調動禁軍前去擒賊吧”


    “哼!太師和直閣將軍真是好生聰明,禁軍去擒賊?他們置陛下與本宮的安危於何地!”


    “殿下息怒…”


    “本宮看他分明是想借此將父皇的親兵調走,來日再以宮中守衛不足為由換上他的人,好叫宮中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都盡在他的掌控之中!”


    如此說著嶽天栩憤怒地衝出了簾幔,漲紅的臉和瞪得快要掉出來似的雙眼嚇得門口的太監撲通一下就朝著地上跪了下去。


    “榮連韜縱火焚船的賬本宮還沒跟他榮家算呢,如今他又要宮中的禁軍,父皇怯懦忍得下去!本宮可忍不了!君臣尊卑,他榮家若是不懂,那本宮就來好好教教他們!”…


    馬廄


    嶽靈澤一身素淨的衣袍,挽著衣袖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剔除著馬蹄上雜物,隨後又親自將新鮮的草料和清水放入了槽中。


    “嘶嘶~”


    馬兒發出了一聲愉悅的低鳴,旋即便埋頭暢快地吃了起來。一旁抱著草料路過的宮人見它大快朵頤臉上不由露出了一抹新奇的笑容。


    “真是怪了,一樣的草料我們喂它們就隻吃一點,靖誠王喂它們就有這樣的好胃口,看來它們還是更喜歡王爺”


    “是嗎?”


    “王爺許久不來,它們都瘦了呢,好在太子殿下近來都不曾來過,不然我們可就要挨罰了。”


    “可是草料有什麽不妥之處?”


    “不會的…喂的和您手上的是一樣的”


    “秋獵就快到了,這些馬兒都是要陛下和諸位殿下公子要用的,萬不能有閃失。你說我來它們的胃口就會好些,那之後也隻能我常來喂它們了,但願它們在秋獵來時能長得再健壯些。”


    “哎呀,那可真是多謝靖誠王了!”


    “你手中的草料給我吧,我看它們今日胃口的確不錯,你再去取些來。”


    “是”


    喜上眉梢的小太監把手中的草料遞到了他的麵前,然後小跑著轉身向著別處奔去。


    看他走開,嶽靈澤將草料鋪放到了另一匹馬的食槽中,隻是看似沒有任何異常的手卻在翻動草料時不動聲色地將藏在袖中的白色粉末倒入了當中。


    花園中換上了一身宮女衣裳的景星低垂著頭,眼神機敏地觀察著四周。


    走廊上氣衝衝的嶽天栩帶著兩個太監從遠處走來,眼看就要遇上,她當即轉身自然地跟在了一隊垂頭前行的宮女身後。


    “參見太子殿下~”


    “他進宮了?”


    “是”


    “他竟然還活著,本宮還當他死在那條畫舫上了呢,哼!來得可真是時候,把他給本宮帶過來”…


    無視跪在路邊的人,他快步從她們的麵前走了過去。


    雖然隻是一刹那,可悄悄抬眸的景星還是一眼認出了他就是那日畫舫上披著嶽靈澤衣裳衝出的男子,隻是卻沒想到他會是太子。


    從馬廄走出的嶽靈澤放下了挽起的衣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和雜草後正要起身離開就被一條漆黑的袋子整個套住強行拖離了。


    陰森冰冷的房間中幾盞油燈在牆壁上閃爍著微弱的光芒,高懸在屋子中央的繩索上早已被鮮血浸染成了暗紅色。緊靠著牆壁的台子上種種刑具整齊排列著。


    嶽天栩拿起了一把鋒利的匕首看了看後隨手將它扔迴了台麵上,轉而拿起了一根沾滿了鹽水的鞭子,用力一揮在空氣中震出了一道駭人的聲響,隨後緩緩朝著被綁在了架子上意識模糊的嶽靈澤走了過去。


    “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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