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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之後,姚黑兒又迴到了單家村。


    滿身塵垢,滿麵憔悴,滿心疲憊,滿目淒涼。


    瓊兒和鐵柱,還有村裏的幾個孩子,各自都背了一捆木柴,正從村後的枯樹林中走來。


    遠遠地,瓊兒就認出來這個走路跌跌撞撞的人,正是自己的母親,驚喜地將肩頭的木柴,往地上一丟,像鳥兒一樣歡快地奔了過來,脆生生地喊著:“娘!娘!”


    姚黑兒臉上浮現出一絲勉強的笑,蹲下身子,將飛奔而來的女兒,攬在懷裏,摘下她頭上的一根雜草,心裏卻略略浮上一絲歉意,應該在寒城給女兒買幾樣她愛吃的糕點的,這孩子的小臉,越發的瘦了。


    鐵柱撿起瓊兒丟下的木柴,與其他幾個孩子,也都圍了上來,爭著叫“黑姨”。姚黑兒那顆在絕望中浸泡了幾天的冰冷的心,驟然一暖。幾個熱情洋溢的孩子,天真歡快的笑臉,讓她覺得這個世界,並非隻有用心險惡。


    她伸手去接鐵柱手裏的木柴,鐵柱將柴往後撤了撤,略帶羞澀地笑道:“黑姨,你看著累極了,這柴我拿著就好。我做慣了的。”一邊說,一邊已飛快地跑了,一邊跑,還一邊歡快地喊道:“鍾姨,珮兒妹妹,黑姨迴來了!”肩上和手裏的兩捆柴,隨著鐵柱的奔跑,也歡快地跳著。


    隨著鐵柱的叫喊,鍾翠菱抱著玖兒,手裏拉著珮兒,迅速出現在姚家的大門口。


    姐妹兩人重逢,相對無語,各自眼中都閃爍著晶瑩的淚。


    晚上,幾個孩子橫七豎八地在床上都睡著了。香甜地熟睡著的珮兒,還依依不舍地用一隻手,緊緊攥著母親的衣襟,生恐她再次走了似的。


    姚黑兒裹著被子,斜倚在床頭,將自己這次進寒城的經過,從頭到尾,給鍾翠菱講了一遍。


    鍾翠菱一遍聽,一遍掉淚,想說些什麽,又生恐更勾起姚黑兒的愁腸和哀傷,隻得不住地歎氣。


    姚黑兒道:“倒是秦媽媽,一句話提醒了我,我父親和哥哥,已是那樣了。隻是我母親和嫂子,若是有銀子,就可以救出來的。又有地方,隻是不知道要多少銀子。咱們趕集花了十二兩,我往寒城去花了十兩,如今還剩下一百七十多兩銀子……”


    鍾翠菱忙拉了姚黑兒的手道:“姐姐,難不成你要往濟延城去?”


    姚黑兒眼中閃出一絲堅定的光,道:“難道去不得?”


    鍾翠菱低了半日頭,緩緩地道:“姐姐,我知道你心裏急,可是我聽人說,濟延城離寒城還有一千多裏地,你若是去,要什麽時候能到?濟延城那麽大,又不知道老夫人和少夫人在哪一家安身,該如何去找?那富商家裏,也定是深宅大院的,怎能進得去?即便是你找到了,一口咬定要贖老夫人,隻恐人家反犯了疑,反不好了。再則,你一個女子,獨身上路,若是遇上了山賊響馬,又如何是好?還要想個更妥當的法子才使得。”


    姚黑兒煩躁地道:“難道就不管了嗎?若是不知道也罷了,既是知道了,豈能讓我母親在別人家裏受罪?”


    鍾翠菱見姚黑兒有些急躁,忙道:“姐姐,我怎能不願意去救老夫人,隻是要想個更妥當的法子。否則隻恐救不了老夫人,連姐姐你再遇上什麽事,可如何是好?三個孩子,都還未經世事,還要靠著姐姐你的教導,才能有出息。”


    這一句話,提醒了姚黑兒,她彎下腰,借著房內昏黃的燈光,看著床上的三個孩子,她們還這麽小,已經失去了父親的庇護,難道,讓她們再失去母親嗎?


    忽然見,姚黑兒想起那晚在觀音廟的睡夢中,觀音娘娘的話——孝慈不並。若想對母親盡孝,就不能對女兒盡慈;若是對女兒盡慈,就不能去救千裏之外的母親。女兒和母親,此時,她隻能選擇一樣。


    起風了,刮的窗欞劈啪作響。


    千裏之外的母親,是一個未知。未知她身在何處,未知她安泰與否,未知自己千裏奔波,是否真的能找到母親,且救了她脫離困境。


    身邊的女兒,是三個已知。已知她們如今嗷嗷待哺,已知她們離不開自己的教導,已知她們如今惶恐的如同驚弓之鳥。


    她是否該為了千裏之外的未知,放棄身邊的已知?若是自己去救母親,勢必要將家中的銀子,甚至釵環都帶了去變賣,三個孩子,又該以何為生?難不成,還要讓她們靠著村人施舍的黑麵窩窩度日?


    姚黑兒潸然淚下。難以做出的取舍,讓她的心抽搐般的疼痛。


    她猛然站起身,披衣下床,在帶來的幾個箱籠中,一通亂翻,又催促鍾翠菱道:“翠菱,你去拿了燈來,給我照著點。”


    翠菱不解何意,茫茫然問道:“姐姐,都這個時間了,你又跑了幾天的路,正該好好休息,若是找什麽,等明日也是一樣。”


    姚黑兒的話簡短且不容置疑:“快!拿燈來!”


    鍾翠菱不敢違拗,隻得答應了,也披了衣服,拿了燈走來。


    床上、桌子上,箱籠的蓋子上,登時堆滿了衣服、汗巾、書籍、鞋襪。


    姚黑兒一邊翻著,一邊道:“下次若是再收拾箱籠,我們該將哪個箱子裏,都裝了什麽東西,拿張紙寫了,這樣就不用費力亂翻了。”


    鍾翠菱無奈地“哦”了一聲,兩個人都是第一次收拾箱子,自然沒有經驗。


    終於,姚黑兒手裏捧著一本書,停止了翻檢,又笑道:“就是它了。”


    鍾翠菱忙湊近了細看,因原先做過姚黑兒的陪讀丫頭,她也認識幾個字,隻見這本厚厚的書,卻是一套《史記》,心內正不解何意,隻聽姚黑兒又道:“這《史記》中,司馬遷老先生寫了一篇《貨殖列傳》,有多少陷入困境的古人,通過經商改變了命運,他們使得,我們如何使不得?”


    鍾翠菱雖也讀了幾天書,卻皆是一知半解,這厚厚的《史記》,更是從未讀過的,聽姚黑兒這樣講,心內方明白了些,道:“姐姐,你也要學著經商不成?”


    姚黑兒捧著書,道:“正是!‘夫山西饒材、竹、榖、旄、玉石,山東多魚、鹽、漆、絲、聲色,江南出楠、梓、薑、桂、金、錫、連、丹砂、犀、玳瑁、珠璣、齒革;龍門、碣石北多馬、牛、羊、旃裘、筋角……謠俗被服飲食奉生送死之具也。故待農而食之,虞而藏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故物賤之征貴,貴之征賤……’”


    鍾翠菱茫然地搖搖頭,道:“姐姐,我聽不懂。”


    姚黑兒歎道:“往年讓你跟著我讀書,你不肯,隻不過認識了幾個字,就覺得夠了。”又對著《史記》念道:“《周書》曰:‘農不出則乏其食,工不出則乏其事,商不出則三寶絕……’”見翠菱依然搖頭,又換了方式道:“薑太公封在營丘的時候,那裏都是鹽堿地,百姓又少,薑太公就命女子們紡織,提高技藝,又將魚鹽都賣到別的地方去,這樣齊國很快就富裕起來了。”


    鍾翠菱這才笑道:“這個我聽懂了,原來那位封神的薑太公也是做生意的?”


    姚黑兒也不由得笑了,又道:“孔子的弟子子貢,用賤買貴賣的方式,在曹、魯之間做生意,成為孔子的弟子中,最有錢的;秦國破了趙國之後,將卓氏遷徙到蜀地,卓氏夫妻兩個,隻推著一輛車子,被遷徙到臨邛,在鐵山熔鐵鍛造,成了蜀地最富裕的人家,家裏的童仆都有上千人,田池射獵,富比國君……”


    姚黑兒沉默了。若是真的能富比國君,還能有什麽事情,是做不成的呢?贖出母親和嫂子,自然不在話下,說不定,還可以……


    如今許國,也不過是偏安一方的小國;北邊,還有胡國和燕國;南邊,還有越國和荊國;東邊,還有魯國。各國之間,混戰不斷,誰能料得了明天會發生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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