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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如水,溫柔地照射在這條羊腸小道上,也照射在母女倆身上,映射出一高一矮兩個蹣跚行進的影子。


    三天前,姚黑兒和三個女兒,還有小女兒的奶媽魯嬤嬤,是被一輛奢華的銀頂垂珠朱輪車,拉到山腳下的村子裏的。


    車廂裏,魯嬤嬤在不停地掉眼淚,五歲的大女兒杜瓊,三歲的二女兒杜珮,像兩隻受了驚嚇的小貓,顫抖地蜷縮在姚黑兒身邊。隻有不解人事的未滿周歲的小女兒杜玖,在魯嬤嬤的臂彎裏,香甜地睡著,臉上還掛著一絲笑容,似乎正在做一個美麗的夢。


    姚黑兒脊背直挺,坐姿端正,麵無表情,就像她往常等著家人來給她請安,向她稟告家事,等著她處理時一樣。


    那一刻,她以為,自己的眼淚已經在幾天前流光了。


    雖然有車簾遮擋,她依然可以感覺到,前麵那個騎著高頭大馬,催促著車輛快走的男人,是何等的誌得意滿,是何等的傲然睥睨。


    村子裏的那條小路,年久失修,極不平整,車子不時地顛簸著。車內幾個人的身軀,隨著顛簸,來迴晃動著。盡職盡責的魯嬤嬤,將繈褓中的三小姐,緊緊抱在懷裏,盡量給了她一份安穩,讓她睡得更加香甜。


    車子不知道顛簸了多久,終於在一座灰瓦白牆的房子麵前,停了下來。那個男人粗暴地一把掀起車簾,不耐煩地叫道:“快!快!快!下車!”


    姚黑兒順從地彎著腰,鑽出車廂,準備下車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車子下麵,並沒有往常早就擺好的下車凳,也沒有婆子或者媳婦兒們,在旁邊等著攙扶。她還從來沒有這樣下過車子,直接跳下去?會不會摔倒?


    不跳?


    旁邊那個男人,口氣更不耐煩了:“磨蹭什麽?還當你是誰呢?”


    自己是誰?是的,自己已經不再是護國大將軍家的小姐,更不是神武大將軍家的夫人。


    姚黑兒一咬牙,直接從車子上跳了下來。盡管她緊緊抓住了車把手,但還是身子一晃,險些摔倒,腳也被重重地蹲了一下,隱隱疼了起來。她顧不上這些,轉身對車內笑道:“瓊兒,珮兒,來,娘抱你們下車。”


    兩個受驚的小貓兒,戰戰兢兢地鑽出車廂,含著淚,怯生生地看了一眼那個魁偉的男人,那個曾經被她們稱為“爹”的男人。這男人卻一轉頭,將目光投向村子的盡頭。


    隻有娘的臉上,還是和往常一樣的慈愛的笑,還有伸出來的溫暖的手。


    等兩個孩子下了車,魯嬤嬤才勉強忍住了眼淚,也從車廂鑽了出來,先將繈褓中的三小姐,遞給了姚黑兒,才像姚黑兒一樣,很不優雅地跳下了車。


    車後的幾個奴仆,七手八腳地將幾件箱籠,搬了下來,抬進院子,正要往屋裏送,男人催促道:“你們快著些,就丟在院子裏好了,天色眼看就晚了,咱們還要趕緊迴去,事兒多著呢!”


    奴仆們巴不得一聲兒,哐當,哐當幾下,就將箱子連扔帶搬,都丟在了院子中間。隨著箱子落地,地上蕩起一層淡淡的塵土,在箱子周圍盤旋了片刻,毫不猶豫地落在了箱子上。


    幾個人拍拍手,走出院子,重新上了馬,揚鞭就要走。這個男人好像又想起來什麽,從馬背上抓起一個褡褳,隔著院牆丟了進去,發出沉悶的落地聲。


    這幾天所經受的傷心、絕望、屈辱,在這一刻達到了高峰。姚黑兒氣得臉色發白,她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抓住那個褡褳,想再丟出去。但從小養尊處優的生活,造就了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嬌貴,她抓了一下,並沒能抓起那個褡褳;又雙手提了一下,那褡褳隻略略動了一動,再抬起頭,隔著院牆,已經看見那幾個人,還有那輛已經空了的車,轟隆隆地走遠了。


    兩個受驚的貓兒一樣的小女孩,此時仿佛想起了什麽,轉身哭著跑出了院子,追在車子的後麵,扯著嗓子叫喊:“爹!爹!”


    那個男人的馬,似乎慢了一下,很快就奔馳起來,馬蹄踏出一陣煙塵,嗆的哭喊著追了過去的兩個女孩兒,咳嗽連連。最後哭著倒在了坑窪不平的土路上。


    姚黑兒環視四周,院子裏空蕩蕩的,隻有東牆角,用土坯砌著一個灶台,上麵有一口黑色的鐵鍋。


    走進房內,也隻有西牆根砌著一張大炕,房子正中是一張刷著黑漆的木頭桌子,周圍是幾張泛著青色的竹椅,一個陶製臉盆,一個木製盆架。


    半下午時分的陽光,透過窗欞,斜射進房內,映襯的這房內的幾件簡單家具,更是有些灰突突的。


    魯嬤嬤抹著眼淚,將三小姐遞給大小姐,和姚黑兒一起,費了很大的勁兒,連抬帶拖,才將被丟在院子裏的幾件箱籠,挪到了屋子裏。取出裏麵的被褥,在炕上鋪好了。


    繡著花開富貴圖案的杏紅色錦緞被褥,幽幽地散發著淡雅而奢華的光芒,與這間簡陋的房子,很是不搭。


    二小姐珮兒滿臉委屈地走了過來,叫道:“娘,我餓了。”她那張方才哭過的小臉上,爬著幾道黑色的痕跡。這是眼淚和塵土,共同作用的結果。


    姚黑兒翻轉手臂,捶了捶險些累折的腰,努力擠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又將孩子有些散亂的鬢發往耳朵後麵抿了抿,柔聲道:“好孩子,這個不打緊,咱們有帶來的點心,等娘拿給你吃。”


    可是,點心在哪個箱子裏呢?姚黑兒一時想不起來,主仆兩個隻能將幾個箱子,都翻了個底朝天,才在一個箱子的角落裏,找到了一個紅色雕漆的點心匣子。點心匣子裏是幾樣精致的糕點,有牡丹花樣的麵果子,有丹桂卷酥茶餅,有桂花板栗糕,有綠豆棗泥餡果。


    這一盒點心,就成了主仆五人,一天的夥食。


    吃完了點心,珮兒又撇撇小嘴兒,委屈地道:“娘,我渴了。”


    魯嬤嬤慌忙將三小姐玖兒,放在鋪好的炕上,賠笑道:“二小姐,等我給你倒茶。”


    可是,茶呢?


    姚黑兒和魯嬤嬤一起放眼搜尋,才發現房子門後的牆角處,有一個水缸。魯嬤嬤趕忙走過來,掀開缸上的木蓋,裏麵空空如也。


    該到哪裏去取水?又該用什麽去取水?二十五歲的姚黑兒,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問題。


    魯嬤嬤無奈地紮著手道:“夫人,都是我失職,我這就去別人家問問,看哪裏有水井。”


    話雖這樣說,水桶在哪裏?即便有了水桶,她們誰會挑水?茶杯又在哪裏?茶葉又在哪裏?即便沒有茶杯,碗盤又在哪裏?又如何燒火?姚黑兒沒做過這樣的事,魯嬤嬤也沒有做過。


    魯嬤嬤其實很年輕,比姚黑兒還小兩歲。隻是因為她做了三小姐玖兒的奶媽,才被稱為嬤嬤。


    魯嬤嬤其實並不姓魯,她娘家姓鍾,她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翠菱。


    曾經,姚黑兒是護國大將軍姚典家的千金小姐,鍾翠菱是她從小一起長大的丫頭。後來,姚黑兒嫁給了神武大將軍杜辛,鍾翠菱就成了她的陪嫁丫頭。


    在杜家,鍾翠菱被指配給一個名叫魯昌的小廝,生下了一個名叫魯泰的兒子。這個魯泰,比三小姐玖兒大幾個月。姚黑兒也因此命翠菱做了玖兒的奶媽。翠菱就成了魯嬤嬤。


    來的路上,魯嬤嬤在車廂內的泫然流涕,不僅僅是為了姚黑兒母女的被驅逐,也是為了自己與兒子的分離。從此以後,她還能再見到兒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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