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我們麵前站住,她的臉上掛著淺淺淡淡的笑容,在那一身白色羽絨褲和牛仔褲的映襯下,也可能是曆經了歲月的打磨,現在在我眼前的她,至少看起來,像一朵恬靜的白蓮花。


    可是管她是白蓮花還是黑蓮花,她為什麽出現在這裏,我管不著也沒心情管,我淡淡瞥了她一眼,然後僵硬地越過她,又是往前走。


    我才走了不過三步,趙小寧的聲音就從背後傳來,她說:“林四四,節哀順變。”


    兩年不見,她還是那麽愛演。


    可惜,我已經失去了跟她較勁的衝動和力氣。


    充耳不聞,我還是一步一步地迎著這條有些粉塵味的路慢騰騰地走,我才走出兩步,就聽到李菁說:“喲嗬嗬,大白天的,這朵冰清玉潔的白蓮花,是剛剛從哪個荷花池爬上來的?果然是出淤泥而不染嗎,明明從爛泥堆裏麵爬出來的,現在卻聞不到一點兒渣渣味,這得噴了多少香水才能把那味給蓋住了。我還是第一次見過那麽厲害的白蓮花兒,我激動得不知道說啥了,我不太懂聊天,別見怪。”


    李菁是那種愛憎分明的性格,她雖然跟趙小寧沒有過節,可是她後麵跟何思遠曹佳穎混在一起比較多,她們在私底下聊過趙小寧,她自然沒少聽趙小寧那些豐功偉績。


    就算沒有深受趙小寧的毒害,李菁也對她那樣有著惡毒心腸的人深惡痛絕,她還說哪天她要碰到趙小寧這種人,她就算沒茬也找點茬撕一下她。


    而現在,李菁那麽一張嘴,雖然沒帶啥髒字,但是那指桑罵槐的味道要多濃有多濃,一下子就把氣氛膠著了。


    哪怕此時此刻我的心一片的木然,完完全全看不到希望,可是李菁是我的朋友,我就算再有天大的悲痛,我也不能放著她不顧。


    趙小寧有多惡毒我已經見識過,我不相信趙小寧那人過了兩年能洗心革麵變好了,李菁還有小念念,我不希望李菁因此惹上什麽無端的麻煩。


    於是我按捺住內心想要丟一顆炸彈,把身邊所有的吵雜夷為平地的衝動,我旋過身去拽了李菁一把,勉強說:“走了,別站在這裏瞎嗶嗶,曬。”


    說完,我朝李菁眨巴了一下眼睛,示意她別招惹趙小寧。


    李菁跟我的默契,已然不是一天兩天,即使我沒說什麽,她對我的意思也能一知半解,她的嘴角動了動,她很快說:“好,走走走,我們走。”


    可是我們還沒抬腳,趙小寧又站到了我們麵前來,她依然是剛才那一副無比恬靜的模樣看著我,她一副真心實意那般衝我說:“林四四,我是真心的希望你節哀的。”


    嗬嗬噠,這算不算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也沒說她是虛情假意的啊。


    如果是之前,我忌憚著趙小寧會對我的孩子下手,那麽現在,我發現她再也抓不住我任何的軟肋,這個殘酷的真相讓我的心裏麵一陣揪痛,也讓我連演都懶得再去演,我冷笑了一聲,掃了餘明輝一眼,說:“你的目的不就是那個男人麽?拿去不用客氣。沒誰稀罕。”


    還真是出息了不少,被我那麽直接地戳中了內心,趙小寧還是一臉的恬靜,她擺了擺手說:“林四四,你誤會了。我今天過來,純粹是想安慰你一下,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你還年輕,你和餘明輝還會有另外的孩子的。”


    今天,趙小寧唱的這一出,叫做聖母的祝福嗎?


    可惜我沒有辦法領情。


    又是冷笑了一聲,我不再應話,拽著李菁加快了步子往前走了。


    而剛才一直沉寂在那裏,不知道在想什麽的餘明輝,他追上來,拽住我的手,說:“林四四,小寧也是一番好心,你怎麽能這樣說話呢?”


    小寧,一番好心。


    嗬嗬噠!


    兩年前,在確認了趙小寧三番兩次給我下藥的事情之後,餘明輝不是表現出對她很厭惡很不可原諒的樣子麽?


    還真是沒有什麽敵得過時間。


    正如十幾天前,我的小灰灰還摸著我的臉喊我媽媽,現在他竟然已經不在。


    冷笑著,我慢騰騰地把餘明輝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下來,我斜視了他一眼,冷冷地說:“我這人就是眼瞎,也有點不識好歹,我從來不懂得應承別人的一番好心,讓你見笑了。你去好好安慰你的小寧,畢竟她那麽一番好心,就被我這麽個狼心狗肺扔在地上踐踏,這還真不好。你們可以繼續站在這裏好好聊,也可以迴去隔著網絡在微信上聊,更可以打電話好好聊,總之你們愛怎麽樣聊就怎麽樣聊,畢竟你餘明輝,很快就單身了。”


    “不要再跟著我了。”


    說完這句話,我將餘明輝最後一根手指掰下來,又拽著李菁一路狂奔跑到沙灘那邊,我找了個有樹蔭的地方停下來,一坐下來就直接躺在了沙灘上。


    還好,餘明輝果然沒有跟過來。


    李菁挨著我坐下,她沉默了一陣,緩緩說:“林四四,難受就哭吧。”


    我側了側身去看她,扯出一個笑容,說:“我為什麽要哭?小灰灰不喜歡我哭,他喜歡我笑。我以後得多笑點。”


    李菁一把將我扶起來,讓我坐好,她說:“你這樣讓我覺得很害怕。林四四,我跟你說,你千萬不能有輕生的想法,活著就有奔頭,這是陳道偉說的,我覺得他說得對。”


    我伸手隨意抓了一根海草叼在嘴裏,看了看李菁,我說:“放心,我不會去死的。有勇氣去死,我還沒有勇氣活著嗎?”


    李菁哦了一聲,她若有所思了一陣,看她的表情她的內心不知道糾結成了什麽樣,她過了半響才有些磨磨唧唧地說:“林四四,你跟餘明輝之間有誤會,還是因為小灰灰的事,你遷怒於他?”


    我再一次迴望李菁,淡淡說:“他不愛我了。”


    大概是沒有能提前預想到我會給出這麽一句話,李菁驚詫地瞪大了眼睛,沒多久之後,她說:“林四四,你要真的要跟他離婚?”


    我點了點頭,抓起一把沙子順著風向揚了揚,淡淡說:“抓不住的沙,不如揚了它。越留戀什麽,越像是在乞討什麽。”


    我的話音剛落,李菁忽然伸出手來,一把將我環住,她抱住我,她的手按在我的頭上不斷地撫摸,她說:“林四四,想哭就哭吧。”


    我安安靜靜地推開李菁,依然是淡淡的語氣,說:“我沒事。過一段時間就好了。現在我就像安安靜靜看一會兒海,看一會兒湛江的海。”


    李菁沉默了。


    她陪著我,一言不發地坐在海邊,從熱日當午,坐到夕陽西下,我站起來,她才跟著我站起來,我們踏著那些餘暉,一路迴到了那個讓我既熟悉又陌生的庭院。


    何思遠丁展波曹佳穎蕭炎他們幾個人,似乎全混在廚房裏麵商量著咱們做飯,而餘明輝在大廳裏麵走來走去,看到我和李菁,他迎上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沒給他說話的機會,我轉過臉去,衝李菁說:“我想去老爺子的書房呆一下。”


    老爺子的那個書房,那個曾經放滿了來自世界各地各種名貴的刀具的書房,早在老爺子決意搬上去深圳幫著我帶小灰灰的時候,被搬空了。那裏就隻有寂寥的沙發,和空蕩蕩的架子。


    可我還是想去那裏安安靜靜地待一陣。


    因為我知道,這一次我離開之後,我沒有任何理由再迴到這裏。


    關上門,我在裏麵閉目靜坐了不知道多久,何思遠來敲我的門,她說:“林四四?吃飯了。”


    我確實不餓,我也沒有進食的衝動,可是我給大家添的麻煩已經夠多了,我不想再添一把。


    在小灰灰出事的這幾天裏麵,我得不到來自家裏人一句的安慰,卻得到這一群朋友在我身邊,無限度地縱容我的脆弱和崩潰。我不該讓他們再有更多的擔心。


    像個沒事人似的,我情緒平靜地吃完飯,又站起來主動去洗碗,何思遠執意不肯,她可能怕我洗著碗的時候把碗砸了,拿個碎瓷片割手腕,她把我推出了廚房,又用眼神示意李菁看緊我。


    晚上是李菁和曹佳穎跟我一起睡的,她們輪流不合眼看著我,而我一夜未眠,卻拚盡力氣裝睡,一秒鍾也沒睜開過眼睛。


    在迴去深圳的路上,我抿著嘴看著路邊飛馳而過,在冬天裏麵枯黃一片的雜草,可能是盯著同一個方向看得太久了,困意襲來,我靠在李菁的身上沉沉入睡。我一睡著小灰灰就入夢來,於是在這一段路程中我樂此不彼地一直睡一陣睡。


    迴到深圳那個空蕩蕩的房子裏麵,已經是晚上八點。


    原本李菁何思遠曹佳穎她們都執意要留下來陪我,在我的執意堅持下,她們才走了。走的時候,還叮囑我想找人說話,可以隨時找她們。我向她們道謝,待她們進了電梯,才慢慢關上門。


    在大家都迴歸到正常的生活裏麵之後,在沒有人圍在我的身邊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音之後,我才發現,原來現在這個世界對我而言,真的是安靜得可怕。


    我推開了顯叔和小灰灰住的那個房間,那些小灰灰一直喜歡的鹹蛋超人掉得哪裏都是,我蹲了下去,抱住了自己的肩膀,自言自語地說:“為什麽不給小灰灰拿幾個鹹蛋超人?他會不會孤單啊?他會害怕的吧?我為什麽要把他留在湛江啊?他肯定會怪我的。嗯,他一定會怪我。”


    餘明輝走過來,他蹲到我對麵去,他望著我,說:“林四四,你不要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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