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簡單的一句話,可是迎麵撲來的,卻是很不懷好意的意味。


    林四四,丁展波在文化大廣場給你放的煙花,好看嗎?


    我盯著屏幕上麵這句話看了不下十秒,我渾身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腦子裏麵像是被炸彈夷為平地似的,空蕩蕩的隻有一個念頭,楊雄他這是個什麽意思,他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就在我不知所措地坐在那裏,拿著手機,茫然不知道該怎麽迴複楊雄的時候,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受到了驚嚇,手機應聲摔在了桌子那堆文件上。


    我不知道來人是誰,於是我第一反應就是條件反射地伸手去捂住了手機,等到我把手機屏幕徹底捂住了,我這才抬起頭來看了看。


    隻見餘明輝站在我身側,他的眉毛差點就糾結擰成一團了,他的目光落在我捂住手機的地方,他的聲音依然是那種淳淳的海風,他說:“林四四,把手拿開。”


    我一個激靈,有些頹然地放開了手,然後我根本控製不住,我像無數次午夜被噩夢驚擾醒來那樣,把腳盤起來,雙手抱住自己的雙肩,目光呆滯地望著上麵粘著一堆灰塵的天花板,止不住的發抖。


    我不是矯情,我也不是為了得到餘明輝的更多關注,隻是刻在我骨骼裏麵的噩夢,哪怕時隔兩年有餘,它還是很容易被喚醒,在它醒過來的那一刻,那幾個輪廓模糊的男人在我身體裏麵橫衝直撞的畫麵都會伴隨著我的慘叫進入我的腦海中,這些不好的記憶讓我不得不以防禦的姿勢坐著,我妄圖讓自己更具安全感。


    我不知道餘明輝有沒有看手機,我隻知道他很快弓下身來,他的手像是藤蔓一邊環過來,他的臉蹭在我的臉上,他輕聲說:“林四四,一切有我。”


    餘明輝這句話,將我徹底從我自己呆滯的世界裏麵拽迴來,我緩衝了幾秒鍾,又將目光鎖在我那個破山寨手機上麵。


    餘明輝慢騰騰地鬆開我,他伸手把我的手機捏起來盯著看了一陣,他的臉突兀地陰冷下去。


    在我的手機上麵搗鼓了一陣,他把話筒湊到了嘴邊。


    沒多久之後,我聽到了餘明輝陰冷得像是要凍僵全世界的聲音:“我懶得聽你解釋,你為什麽往林四四的手機裏麵發這樣的短信,我也懶得聽你囉嗦你到底知道了什麽。總之我就一句話,你敢動她一根頭發,我就敢讓你下地獄。”


    從那個山寨機裏麵,楊雄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過來,哪怕是隔著電話,我也能聽到他語氣裏麵的戰戰兢兢,他在那裏“我,我,我”了幾下,卻一下子戛然而止。


    餘明輝把電話掛了。


    又是拿著我的手機搗鼓了一陣,餘明輝這才將我的手掌心攤開放在上麵,跟剛才的陰冷截然不同,他將我從椅子上麵拽起來一把擁住,他的手臂如同鋼鐵一把將我籠絡住,他的聲音如同夏天裏麵的習習清風,他說:“林四四,沒事了,處理好了,楊雄他不會再有什麽小動作了。”


    我已經從那個可怕的場景中抽離了出來,一旦恢複了理智,我就會懊惱自己讓餘明輝看到這一個脆弱得像傻逼的自己。


    勉強讓自己笑笑,我裝作若無其事地說:“我沒事啊。我其實就是想逗逗你,看看你夠不夠在乎我。”


    餘明輝再一次鬆開我,他的眉頭擰得更重,他卻沒再在這個話題上麵糾纏,他而是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他說:“都十二點半了,咱們去吃飯吧。”


    在幫我用開水刷碗的時候,餘明輝冷不丁說:“林四四,我下午就去安排把你調過來給我當助理,我不能由著曹佳穎瞎胡鬧,你跟著蕭炎,我不太放心。”


    我拿著那雙一次性筷子晃來晃去的,一聽他這話,我趕緊的擺手:“不用不用,不就是一份工作嘛,我可以的。”


    餘明輝又說了幾句,我卻固執地堅持。


    說實在話吧,看樣子他要調我過去是特簡單的事,但是我不想他為我開太多方便門。


    更何況,我在上午填入職表的時候看到,當蕭炎的助理,每個月有3400塊錢,這個工資我挺滿意了,我不想再變來變去的。


    見我執意堅持,餘明輝倒也沒說啥,等到飯菜上來之後,我就埋頭去扒米飯了。


    我正吃得歡,餘明輝又冷不丁來了一句:“林四四,你把椰風那份工作,辭了吧。”


    因為這句話,我一個激靈,筷子都差點拿不穩了,我抬起頭來望著餘明輝,有點小心翼翼地問:“我做的好好的,為什麽要辭職啊?”


    餘明輝給我夾了一根菜心過來放在我的碗裏麵,他淡淡地說:“我覺得你不適合呆在那種地方。而且我偶爾要出差,沒法每晚都去接你下班,我不放心。”


    臥槽啊,那個唱歌,雖然也經常需要喝酒,但一個月有五千出頭的工資啊,我要辭職了,我得猴年馬月才能把他那筆錢還清了?


    在心裏麵吐槽完,我張了張嘴正要說話,才發現餘明輝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他似乎是看透了我的內心,他望著我又是淡淡的語氣:“還錢給我的事不著急,你可以慢慢來,說不定還著還著,咱們就結婚了,到時候你就不會跟我算得那麽清了。至於椰風那份工作,我下午會打給小胡讓他安排一下,就這樣愉快地決定了。”


    頓了一下,餘明輝又繼續說:“當然,你也別怕白天下班了晚上沒事做無聊。我已經幫你找好一份新的工作了,就是不知道你願意不願意。”


    想著剛才餘明輝就算語氣很淡,但是態度卻很強勢,我知道椰風那份工作,就算我執拗要做,估計我也做不成了,畢竟餘明輝是胡大濤要送上膝蓋的輝哥啊,胡大濤才不會因為我而去得罪餘明輝。既然我就要丟一份工作了,再有一份接班的,我還能有啥不樂意的。


    有點兒兩眼放光的感覺,我盯著餘明輝急急地問:“啥工作啊?在哪裏上班啊?一個月工資多少啊?上班時間是幾點到幾點啊?”


    我一下子甩出去那麽多個問題,轟炸完之後我覺得自己有點兒太急躁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收斂了一下表情,我放輕聲音說:“最重要的是一個月工資有多少。”


    餘明輝端起麵前的茶杯喝了一點兒茶水,他把茶杯輕輕放到餐桌上,這才慢騰騰地說:“工作內容,陪我去上商務英語課。上班地點,在海洋大學。至於工資,你在椰風拿多少拿就是多少,當然這個工資我就不給你發了,直接抵扣欠款。至於上班時間嘛,正常上課時間是晚上七點半到九點半,但是你下課之後得陪我談一個兩個小時的戀愛,就當是額外贈送的,你覺得怎麽樣?”


    我怔了怔,內心翻江倒海湧動著很多情緒,然而要讓我說清楚到底是哪一種情緒,我又難以形容。


    真的蠻巧的,商務英語這四個字,對我有著很大的誘惑力。


    我讀高中那陣,英語成績就很好,我還想著以後大學就要讀商務英語,就算我後麵沒本事當自己夢想裏麵各種炫酷的女翻譯,我也可以務實一點去做外貿,那樣可以多掙點錢給家裏改善生活。


    在湛江流離浪蕩這兩年多,我確實在某一個時刻,想著自己要不要報個夜大去讀一下,也算是圓一下自己的大學美夢。


    可美夢始終隻能是美夢,在現實的掣肘裏麵,我沒那麽多的時間和錢,隻能任由它擱置起來,不再提起。


    就在我怔然間,餘明輝的手覆過來蓋在我的手上麵,他繼續說:“林四四,我一個人去上課實在是學不下去,老師說的我也不太懂。你那麽聰明,肯定比我的學習能力強,我們一起去上課,我有不懂的,放學迴家之後還可以問你,怎麽樣?”


    我迴過神來,順嘴就問了一句:“餘明輝,你好端端的,跑去學商務英語做什麽?”


    餘明輝淡淡笑笑說:“我在深圳那家數碼公司,準備開拓國外市場,如果我連境外合同都看不懂,我怎麽去談生意?”


    我哦了一聲。


    餘明輝又笑:“那我當你答應了。”


    說起來似乎挺簡單,現實確實也就那麽簡單。就這樣,因為餘明輝的緣故,我徹底從夜場剝離出來,白天是一個被一堆同事唿來喝去卻無傷大雅的小助理,晚上搖身變成了一個可以安安靜靜坐在教室裏麵學習的陪讀生。


    大概是日子過得快活了,時間就會變得很快,一轉眼,湛江的鬱鬱秋天就默默地過去了,而伴隨著海風唿嘯的冬天如期而至。


    然而,因為有著大冬天穿得像一隻棕熊一樣的餘明輝,因為他總愛掀開他的大衣把我給塞到他的懷裏麵,我覺得這個冬天比我以往遇到的冬天都要暖和,殊不知,原來所有狂風暴雨般的冰涼,都要伴隨著溫暖而來。


    我還覺得我要轉運了,我覺得老天爺它在把我捉弄得要死不活之後良心發現了,它是要讓我好好過日子了。


    後來我才發現,我還是太天真。


    我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對於我而言意義非凡的冬天,它會以各種讓我措手不及的猙獰麵目,張牙舞爪地帶給我一地唿嘯而過的狼煙滿目,也帶給我比那個風聲鶴唳的夜晚更可怕更沉重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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