療養院組織以家庭為單位的包餃子大賽,贏了有獎品拿。大家都踴躍參與,不為拿獎,隻圖熱鬧和高興。


    一張大長桌子邊坐著包餃子的小能手們,基本是媽媽輩,鍾妍羽和季思綦混入其中。


    民航界對圈外人士來說比較陌生,大多數的印象和經曆止步於乘機旅行,所以這桌的住戶和家屬們很喜歡問鍾妍羽問題,比如飛行員薪酬和工作經曆、星航特價票以及服務,還有其他感興趣的話題。鍾妍羽一邊擀皮一邊忙不迭迴答,給住戶們的印象頗好。他們覺得鍾妍羽脾氣隨和好相處,當即就有說認識誰家適婚的男人要給鍾妍羽介紹,聽得季思綦連餃子褶都捏歪了。


    鍾媽媽瞧了眼季思綦擱在麵板上的歪形餃子,又看了看窘著微笑又低頭忙活的鍾妍羽,當即轉了話鋒,和住戶們聊起這幾天從電視上看到的新聞。鍾妍羽終於從一堆擇偶條件的問題中解脫出來,鬆一口氣。


    季思綦除了幫鍾妍羽迴兩句關於公司的福利,其餘時間默不作聲,跟著鍾媽媽包了不少餃子。雖然餃子不怎麽好看,至少他把肉餡都塞進去沒漏,擺到桌上到也像能吃的樣子。


    鍾妍羽抬眼一瞧,沒由來地說:“你比少衿包的好。”


    這話一出,別說季思綦,鍾媽媽的臉色都微僵。


    鍾妍羽取一塊麵團揉起來,沒發覺他們的異樣,也沒再說別的。


    鍾媽媽和季思綦對視一眼,微不可聞地歎聲氣。


    季思綦醞釀片刻,說道:“我今天早晨去給少衿拜年來著。”


    “嗯,我明天去。”鍾妍羽語氣如常,將新擀的麵皮遞給他,“那個位置要續費了,等年後我去交上。還是一交三年,你就不用管了。”


    季思綦上一迴要交錢也是這情況,鍾妍羽不用他管,他隻能應著。這事是鍾妍羽心裏的疙瘩,季思綦唯有順著她點,讓她好受些。


    鍾媽媽聽了鍾妍羽的話有些難受,衝季思綦使眼色,讓他別再提這茬。季思綦點頭答應鍾妍羽,低眸專心包餃子。


    不到十點,熱騰騰的餃子上桌,季思綦水平一般沒得獎,香菇餡的味道不錯。


    鍾妍羽有大半年沒在家吃餃子,足足吃下一整盤,撐著了。鍾媽媽說迴樓上泡茶喝,讓季思綦坐會兒再走。季思綦接到父親季雲航落地的信息,要去機場了。


    季雲航是星航的飛行教員,也是飛行部副總,再飛一年退下來主抓管理,是鍾妍羽的直屬領導,看著鍾妍羽從小長到大。倆家關係很親近。


    鍾妍羽送季思綦出門,叮囑他路上開車注意安全。季思綦看著她有話想說,可是沒說出口,最後擺擺手讓她快迴屋保暖,開車走了。


    鍾媽媽在套間的陽台上望著季思綦車開遠,等鍾妍羽迴來調整輪椅,轉身說:“你給你季伯伯拜年了沒。初四咱請他和思綦吃飯,你和他說說。”


    “季伯伯剛迴基地,我在樓下打電話拜年來著。”鍾妍羽去燒水泡茶,“我能休到初六,初四要出去一天,要不約初五吧。我一會兒問問季伯伯和思綦有沒有空。”


    “你初四要出去?”鍾媽媽訝異,很少見閨女說出去一天,滑動輪椅到客廳問:“你出去玩?”


    “算是吧。”鍾妍羽模棱兩可地迴,“我拍宣傳片實在沒特色,導演邀請我參加他們公司的團建,看看能不能拍點素材用。”


    “這樣啊。”鍾媽媽略感失望,以為閨女開竅了有約呢,還是支持地說:“你多出去走走交些新朋友,別老在自己這個圈轉悠。”她去拿茶杯,想了想又說:“那個導演真的結婚生孩子了?我聽蔣逸說他也就二十八九吧。”


    “他三十,沒結婚生孩子。我搞錯了。”鍾妍羽燒完水轉身拿茶葉,想起葉靖脩記仇的樣子就覺得挺好笑。


    鍾媽媽聽這話立馬聯想許多,鍾妍羽迴身瞧見她“似乎有戲”的眼神,忙澄清:“這是正常的業務關係,你別想多了。而且我沒到那份上,你怎麽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我這不怕你受我的影響麽。”鍾媽媽說著憂愁起來,“每個人不一樣,婚姻還是要嚐試的。”


    “今天過年,咱不聊這些。”鍾妍羽推鍾媽媽到沙發邊,擺上堅果去拿泡腳桶。


    母女倆相同的愛好是泡腳,鍾妍羽純屬為了睡覺舒服,迴國休整會在療養院住一兩天陪鍾媽媽,晚上一起泡腳聊天。


    今年有機會守歲,鍾妍羽和鍾媽媽聊到淩晨快一點,看完春晚又看了葉靖脩的短片。鍾媽媽是比鍾妍羽還外行的觀眾,看了葉靖脩的片子也給了“挺厲害”的評價,想象葉靖脩應該是那種個性的新潮人士,覺得他和鍾妍羽不搭,再沒問過他的事了。


    初一早晨不到七點半,鍾妍羽開車載著鍾媽媽到市郊山上的寺廟上香。這是鍾妍羽學習飛行後,鍾媽媽每年保持的習慣,祈福鍾妍羽新年平平安安。


    鍾妍羽本想說鍾媽媽的腿還沒複健好就不讓她去了,但是鍾媽媽不答應,鍾妍羽隻能照舊。


    寺廟香火很旺,院裏已薄霧繚繞,撲麵而來的檀香味。


    鍾媽媽由鍾妍羽攙扶上台階,先在主殿外請了一炷香,已是氣喘籲籲。鍾妍羽提議到院大門旁的休息區坐會兒,鍾媽媽不同意,愣是將所有大殿的香上完才找地方休息,額頭出了一層薄汗。鍾妍羽去齋堂買豆漿,迴來見鍾媽媽和一位老阿姨聊上了,她將兩杯豆漿都遞了過去。


    “你去看少衿吧,我在這兒等你。”鍾媽媽接過豆漿說,“我聽寺裏的鍾聲心靜。”


    “好。”鍾妍羽側身對老阿姨笑了笑,轉身出了寺院門。


    老阿姨目送鍾妍羽走遠,羨慕道:“你姑娘長得真俊,做什麽工作?”


    “她是民航飛行員。”鍾媽媽給老阿姨一杯熱豆漿,“往年都是我自己來上香。她今年可算是能在家過迴年。”


    “看不出來啊。”老阿姨詫異,“女孩子做這工作不容易。”


    “誰說不是呢。”鍾媽媽感歎,隨即笑道:“孩子喜歡,累也願意。我得支持。”


    “你真開明。”老阿姨佩服,又問:“孩子爸呢?怎麽不一起來。”


    鍾媽媽喝口豆漿迴:“我和她爸早離了。她記事起沒見過那個爸,跟我姓。”


    老阿姨不小心問到這種事,不禁唏噓,說了句不好意思,聊起別的:“她去見朋友了?我不急著下山,陪你坐會兒。”


    “她去後山的祭奠堂。”鍾媽媽說,“她的發小在那兒。”


    老阿姨一聽直接噤聲,低頭喝豆漿不免尷尬,真是說多錯多。


    鍾妍羽開車繞一圈到後山腳下,拿起副駕的木棉花上山去祭奠堂。


    大年初一來這兒的人少,工作人員正在查看每個格子裏的長明燈,見鍾妍羽進門便點頭示意出去了。


    鍾妍羽走到第三排中間的位置,眼前格子裏擺放著白瓷壇子、機長肩章、風幹的木棉花以及一張略顯褪色的兩寸照片。


    長明燈將格子照亮,照片映著燈光,男人的笑容依然溫暖,麵容還是那樣清雋。


    鍾妍羽換下上次帶來的木棉花,對著照片看了許久,開口說:“又是一年,李少衿同誌。今年我二十九,比你還大一歲。你真好,可以永遠年輕。”


    溫潤嗓音不會再響起,她不過是在自言自語。


    “怎麽辦,我的飛行時數超過你了。你羨慕嗎?”鍾妍羽帶著一絲炫耀的語氣,又說:“羨慕也沒用,那都是我的。我今年還要去考教員簽注。你鍾姨的身體好多了,思綦推薦這家療養院挺好的。不過思綦這家夥有點欠揍……”她斷斷續續說了些近來發生的事,有的沒的,好像李少衿在她眼跟前。她的聲音不大,又像在說給自己聽。


    如果李少衿在世,聽到她這些話定會笑意滿滿地看著她不言語,末了會說“思綦又惹我們妍妍不高興了?我去欺負迴來”。此時她僅能靠腦補,說了會兒覺得沒意思,盯著照片看,又想起葉靖脩,思忖著道:“我認識了一個人。他長得和你有點像,可他又和你不一樣。他也是一中的,我覺得你應該見過他。”


    周圍十分安靜,隻有長明燈的火苗在跳動。


    沒一會兒,有人進來。鍾妍羽看了眼外麵的日光,迴頭說:“今天不暖和,我要接你鍾姨迴去了。等過完年,公司安排的工作多,我可能不常來看你,主要也是看你這張永遠年輕的臉生氣。新年快樂。”她將右手抵在額頭打個手勢,又看一看照片,離開了祭奠堂。


    鍾媽媽和老阿姨聊得挺投機,鍾妍羽順道送了老阿姨一程,到市區帶鍾媽媽吃完烤肉在商場裏轉轉,買了兩套樂高積木,半路迴家翻出多年沒用的滑雪板和滑雪服帶上,還有幾包桃子軟糖,她這幾天住在療養院不迴來了。


    初三晚上,葉靖脩發來信息和鍾妍羽約定出發時間,第二天一早便來療養院來接鍾妍羽。


    今日陽光溫暖,鍾妍羽穿得不厚,還是跑步裝束,準備去滑雪場直接套上滑雪服。但是她拿的東西有點多,葉靖脩老遠瞧見下車幫忙,身後跟著一個抱滑板的小男孩。


    鍾妍羽走到葉靖脩跟前,觸及小男孩的目光,略略一怔。


    小男孩眼神冷淡還很敵對,仿佛鍾妍羽惹到了他。葉靖脩倒與買花那天無異,麵上有淺淺的笑容,梨渦忽隱忽現,似乎心情不錯。


    鍾妍羽納悶這個外甥也像舅還是怎的,一家人的情緒著實令人難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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