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許亦靜迴來,迫不及待地問我跟林江南怎麽樣。


    我一邊抹著藥一邊從鏡子裏瞥她,“你希望我們怎麽樣?”


    “我希望怎麽樣?我希望我開門的時候看見你倆衣冠不整又慌亂的樣子。”許亦靜上前拿過我手裏的藥和棉簽,把我的臉掰了過去,“別跟我扯閑篇。”


    我都被她氣笑了。


    “老許你可死了這條心吧,咱倆就不能好好的單身嗎?你非得把我配送出去嗎?”


    “你別拉上我,我可沒說要單身。”她擰著我的下巴左右搖晃,我把她的手扒拉開,“你給我上藥的時候能不能動棉簽?你拿著我的腦袋去蹭棉簽,這誰受得了!”


    許亦靜大笑,把棉簽扔到了垃圾桶裏,可我想轉移的話題卻沒轉出去,她問我:“林江南有沒有趁機跟你表白?”


    “沒有。”


    “那他之前跟你表白過嗎?”


    “沒有。”


    許亦靜有點鬱悶,追在我屁股後麵出了衛生間,“按道理我的感覺不會錯,他肯定喜歡你。這小子怎麽這麽不會抓住機會呢?”


    “什麽機會啊?救了我這個機會嗎?”


    “對啊。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也挺喜歡他的?但是礙於各種莫名其妙的原因不好意思承認,現在好了,他救了你……”


    “他救了我我就得以身相許?我不討厭他就得跟他在一起?”我看許亦靜張嘴要說話,忙伸手堵迴去,改口說:“好,就算我喜歡他,那我就得跟他談戀愛?你是不是覺得這樣既報了恩,又成全了自己?”


    “你不這麽認為?”


    “我當然不這麽認為。”我掏出兩個林江南買的橘子,扔給許亦靜一個,“跟你說實話,我之前已經跟他明確的說過,我隻想跟他做朋友。但其實是你懂的,通常這樣其實很難做朋友。如果不是這次的事,沒準我們就老死不相往來了。”


    “他之前跟你表白了?!”許亦靜激動的差點吃了我。


    “沒有,我隻是怕他跟我表白。”


    “你什麽毛病?”


    “我就是不想談戀愛。”


    “為什麽?”


    “不為什麽。”我把橘子皮用力的扔進垃圾桶裏,“喜歡一個人就非得要跟他在一起嗎?我還喜歡郭德綱呢。”


    “那是一迴事嗎?”


    “怎麽不是一迴事,這證明喜歡是可以單方麵獲得愉悅的。兩個人在一起能有多煩,這個你有體會,不用我說了。”


    許亦靜嘁了一聲,“那你跟姚峰在一起呢?”


    “你說到點上了。我們在一起時是很好,但我們分手的時候,我恨不得之前三年的一切都沒發生過,所有美好皆成噩夢。”我攤開雙手聳聳肩,“就像你說的,如果你和邵傑在一起六個月他就死了,你會愛他一輩子。而如果姚峰永遠站在那個被我仰望的位置別走到我身邊,那他可能到今天都是我男神。由此可證,單方麵的喜歡所帶來的愉悅更純粹,也更長久。”


    “你這是什麽歪理?”許亦靜側目看我,“你是在哪個我不知道的時間節點上悄悄的走火入魔的?”


    “你知道麽。”我調整了一下坐姿,“武俠小說裏有一種綠茶,最想遇到的就是危險,這樣她的心上人就可以去救她,因為一旦救了,以身相許就順理成章了。然後她對恩人各種貼入微,做出忍辱負重的姿態來,說起來就是報恩,但其實呢,這不就是綁架恩人麽?另一方麵呢,如果救人的人恰巧喜歡被救的,那他仿佛就就拿到了獨家代理權,一旦對方不嫁他就搞得跟單方麵撕毀合同似的,變成了忘恩負義的人。這不也是綁架嗎?”


    許亦靜皺著眉頭,看樣子是在努力理解我說的話。


    “所以,莫說我不想談戀愛,就算我想戀愛,我認為這個戀情也應該發生於愛情本身,而不應該與恩情有任何摻雜。簡單來說,林江南救了我,我欠他的是恩情而不是愛情,他讓我上刀山下油鍋可以,讓我跟他談戀愛——不行。”我說的太多,到後麵聲音又嘶啞了起來,於是停下來喝水,像一個嚴厲的教導主任那樣盯著許亦靜,“聽懂了嗎?”


    許亦靜眨巴著眼睛,顯然在消化,片刻後‘嘖’了一聲,“怎麽……竟然會覺得好像還有那麽一絲絲的道理呢?”


    “因為它本身就有道理。而且,林江南大抵也是這麽想的,他不像你似的,滿腦子狗血。”


    “你怎麽知道的?”


    “今天聊的啊。他說他希望我不要為了還他人情,去做勉強自己的事。”我低頭抹了抹自己的指甲,抬頭正看見許亦靜笑得意味深長奸詐狐媚。


    “你幹嘛?”我問她,“想說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她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你倆挺逗的。我洗澡去了。”


    轉過天來,也許是我讓林江南帶迴去的話起了作用,曹暉那邊迅速的慫了。林江南還告訴我,關於曹暉的處理,江美集團那邊已經發了通知,開除了。警查那邊通知我去接受調解,我原本想著最好能讓曹暉被拘留些日子,卻又怕曹暉狗急跳牆同樣咬著林江南不罷休,想想還是罷了。


    12月30號我獨自開車去了警局,原本許亦靜是要陪我一起的,因為她想要當麵去罵曹暉那孫子。但是12月29號夜裏,許亦靜接到一個緊急的出差任務,去青島頂一個因為車禍撞斷腿的總監所負責的跨年活動,於是30號一早她便黑著臉氣衝衝的出門了,特別的意難平。


    我到達警局的時候,該在的人已經都在了,林江南在,曹暉也在。還有他們公司的那個法務,說代表橙時公司向我道歉,還給了我一個果籃,我沒要。


    我從許亦靜那拿了一個墨鏡戴著,這墨鏡特別的黑,而且特別的大,它遮擋了我所有的目光、遮擋了我所有的情緒,也擋住了曹暉惡心的歉意,和法務公事化的寒暄。除了警察的問話外我全程一言未發,簽了協議,拿了賠償,總歸是讓這件事了結在了2015年。


    離開時,曹暉追上來要跟我說話,我讓他滾遠點,然後橙時的法務就過來把他拽走了。


    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曹暉,可更讓我生氣的是,我不原諒他又能怎樣?許亦靜說法律是維護正義的,是,法律是認定他錯了,可又能怎樣。我除了詛咒他不得好死之外,也就這樣了。


    雖然一早已經知道並接受了現在的處理結果,可看見曹暉還是會覺得憤怒,覺得意氣難平。我上了車,林江南追出來問我需不需要陪我迴家,我拒絕了,我怕自己會對著他碎碎念,把這些不好的情緒都傳染給他。


    “有事就給我打電話。”林江南說。


    我坐在車裏對他點了點頭,“謝謝你。”


    我剛進家門手機就響了,是言樺,她說在行政那邊沒有找到我發給曹暉的快遞單。雖然跟曹暉的事情已經算了結,但我覺得還是不能留下任何隱患,免得那個人再生什麽事端。於是我請言樺再多費費心,如果找不到快遞單就去查一下監控,有視頻文件也是好的。


    “你沒啥事吧?聽說你跟甲方公司吵起來了?”言樺問我。


    吵起來了?我心內冷笑了一聲,這話肯定是程立仁露出去的。“沒事,我好好的,以後慢慢再說吧。快遞的事給你添麻煩了。”


    “這有什麽的,太客氣了。舉手之勞。”


    跟言樺的電話剛掛斷,我媽就撥了視頻通話過來,我心裏一慌直接就給掛了,然後微信裏給她發消息說我正在開會,晚點打給她。


    這些天所發生的這些事我媽一概不知,其實我也不是不想跟她撒撒嬌,要些安慰與擁抱,隻是她知道了這些事後會產生的憤怒、難過、心疼,甚至是自責的情緒,那是我所承受不了的,所以還是瞞著她吧,省去很多麻煩。


    冬日上午的陽光甚好,怡然滿室,我換了衣服後感覺身心都頗為輕鬆,於是給我媽迴撥了電話。她問我元旦迴不迴家吃飯,然後我又聽見背景裏遠遠的我爸的聲音,他讓我媽問問我想吃什麽,他去買。


    我好生不忍讓他們失望,但最終還是說:“我元旦要出個差,就不迴去了。”


    “什麽事啊?元旦還出差!你們公司真夠可以的。”我媽特別的不高興,我爸在一邊也問:“不來了嗎?我這正鹵牛腱子呢。”


    哦,我最愛吃的鹵牛腱子。


    “等忙完了我就迴去。”我說。


    我爸湊到電話邊上大聲的說:“你迴來時提前兩天告訴我啊,我給你鹵上,凍的不好吃。”


    掛了電話後我的心情又變得有點糟,於是打開電視來安撫自己。


    在許亦靜搬來之前,我已經獨居很多年了,從未覺得寂寞過。我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嚐試了許多事情,雖然結果是荒廢的,但過程是充實的。我覺得我很會打發時間,傻快樂,窮開心。但今天不知道怎麽了,電視裏的喧鬧似乎填不滿這屋子,我特別想有人在身邊。


    可能是因為新年馬上要到了,而我被迫不能迴家,覺得委屈了吧。


    晚上給許亦靜打了個簡短的電話,七點多就上床睡覺了。我已經很多天沒有睡過好覺了。許亦靜不知道,還以為我除了那些淤青外已經沒事了。而我其實也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脆弱到每晚噩夢連連。


    我想,今天了結了和曹暉的事,我想我應該能好好睡一覺了。


    可我又失敗了。


    快九點的時候,我從噩夢中驚醒,醒過來後,即便知道剛才是在做夢,卻依然控製不住的哭了出來。我打開了家所有的燈,然後重新鑽進被窩裏,強迫自己緩慢均勻的唿吸,讓驚惶的心安靜下來。


    手機上顯示了一條未讀信息,是林江南發來的,問我有沒有吃飯,時間是7點52。然後隔了一會兒又問我有沒有事,讓我給他迴消息或電話。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沒有猶豫,立刻就撥了電話過去。


    “你吃過飯了嗎?”我盡量語氣輕鬆的問他。


    “還沒有,不知道吃什麽。”


    “你想吃火鍋嗎?銅鍋涮肉?我……”我話沒說完,就聽林江南說:“等著,我去接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不想談戀愛的姐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愛默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愛默丁並收藏不想談戀愛的姐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