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水畔的朝南城發生了一場除妖大戰。


    那場大戰從暮時一直持續到清晨,朝廷提前派出神衛軍進行了清場,朝南城的民眾看不到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隻能看到數十道劍光不時照亮夜空,直到第二天,依然能夠看到對岸礁石上的那些血跡。


    藏在濁水深處的那頭大妖受了重傷,或者悄無聲息地死去,或者已經潛走,應該不會再出來興風作浪。


    兩忘峰的這次除妖進行的非常順利,但誰也沒有想到,最後竟然出現了一個意外。


    柳詩隋受了重傷,直到被送迴凊筠,依然昏迷不醒。


    “迴山的時候,很多弟子都看到了,據說他渾身通紅,滾燙無比,雪落在他的臉上,來不及融化,直接變成白霧。”


    顧清看著旌玖,猶豫片刻後說道:“我有些擔心……他不像是受傷,更像是中毒。”


    按道理來說,年輕弟子第一次跟隨兩忘峰出外除妖,更多的是體驗,戰況危急的時候,肯定會被留在那些境界高深的師兄身後,直到有把握的時候,才會讓他出戰。


    兩忘峰對弟子要求嚴苛,講究以戰養劍,也不會魯莽行事,更何況柳詩隋乃是天生道種,深受宗派重視。


    旌玖靜靜聽著,對顧清的判斷並不讚同。


    修道者首重煉體,又有道種提供源源不絕的真元,普通毒物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兩忘峰確實應該把柳詩隋護的極好,但如果他的猜測沒有錯,這或者便是那個故事的開端了。


    趙洛月問道:“現在是什麽情形?”


    “適越峰的師叔們正在查找原因,白如鏡長老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顧清說道:“帶隊的簡師兄,被上德峰罰進石室,思過半年。”


    他說的簡師兄叫做簡如雲,乃是兩忘峰的四師兄,出身雲行峰,劍道修為極高,在同門心裏的地位也極高。


    趙洛月覺得有些不對,現在連柳詩隋受傷的原因都沒有查清楚,便對簡如雲施以如此重罰,誰會心服?他們不擔心這樣的處置會引發非議?而且這很容易讓普通弟子對柳詩隋產生反感。


    旌玖走到崖畔,看著風雪裏的群峰,沉默不語。


    趙洛月看著他的背影,問道:“你什麽時候去?”


    這自然說的是去天光峰看望柳詩隋。


    旌玖沉默了會兒,說道:“不去。”


    顧清有些吃驚,趙洛月問道:“為何?”


    旌玖說道:“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顧清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


    趙洛月隱約感覺到什麽。


    她知道旌玖不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也從來不刻意追求太上忘情。


    顧清走了,崖間隻剩下他們二人。


    趙洛月問道:“你究竟在懷疑什麽?”


    “隻是小事。”


    旌玖看著風雪裏的群峰,忽然覺得有些膩味,說道:“我打算出去走走。”


    趙洛月看著他的背影問道:“你要去哪裏?朝南城?”


    旌玖說道:“不,隻是隨便走走。”


    趙洛月說道:“你不是兩忘峰弟子,不能隨意出山。”


    旌玖說道:“斬妖除魔……是個好理由,嗯……雖然這種事情,我以前沒有怎麽做過。”


    趙洛月說道:“這種事情我做過很多。”


    當初在南鬆亭的時候,她經常帶著外門的師弟師妹們,在青山四周巡查。


    但這句話裏隱藏的意思則是,如果你要離開,我會和你一起去。


    旌玖轉身望向她,沒有說話。


    趙洛月說道:“不要想太多,我隻是有事情要辦,剛好同行。”


    旌玖說道:“你的劍道修行正在關鍵時刻,不能分心。”


    趙洛月說道:“昨夜我已經破境。”


    旌玖用劍識掃過,發現她真的已經到了無彰境界,有些意外。


    入無彰境,壽元大增,飛劍如神,真正稱得上劍仙,對青山弟子來說這是最重要的一個分際線。


    對趙洛月來說,卻像是昨夜吃了幾個果子一般隨意。


    “不愧是天生道種。我本以為你需要兩年時間,沒想到這麽快。”


    旌玖看著她微笑說道:“我沒有看錯,你果然很適合這套劍法。”


    這說的自然是軒轅真人留下來的九死劍訣。


    趙洛月的天賦再如何驚人,如果沒有這套非常適合她的真劍,也很難在如此短的時間裏破境。


    “你覺得我比你更適合?”


    趙洛月看著他的眼睛問道,毫不遮掩自己的試探意味。


    “是的,因為我不喜歡九死劍訣。”


    旌玖的語氣很自然,很平靜。


    然後他沉默了會兒。


    “但有人很喜歡。”


    。。。。。。


    深夜的時候,旌玖頂著風雪下山。


    他沒有去天光峰看柳詩隋。


    如果他要去,應該沒有人會攔,他現在是神末峰的師叔,比過南山為首的三代弟子輩份要高。


    他去的地方是碧湖峰。


    碧湖峰的劍陣,依然沒能發現他的到來,他就像散步一般來到峰頂,站在了那片碧湖的岸邊。


    雪花從夜空裏落下,入湖即逝,沒有半點蹤影。


    他靜靜站在湖畔,不知道等了多長時間,風雪終於漸漸小了,夜空裏忽然生出數道閃電。


    這一次他沒有隱藏行蹤,直接從湖麵踏波而去。


    閃電落下,他在湖麵輕掠,白衣飄飄,仿佛仙人。


    冬雷震震,島上的野貓不知避去了何處。


    閃電落入殿宇深處,被魂木吞噬以為滋養,沒有半點聲音。


    那座殿宇逾發顯得寂清,而且詭異。


    那隻白貓趴在窗台上,眯著眼睛,長長的貓毛耷拉著,看著很困。


    隻看模樣,誰能想到它便是青山四大鎮守裏最冷酷、最可怕的白鬼?


    旌玖在窗台上坐下,右手自然地落到白貓的身上,開始從前至後摩娑,動作很是熟練,仿佛做過千百年。


    白貓最開始的時候身體有些僵硬,漸漸還是柔軟起來,仿佛認命。


    “不管你還是洛月都不喜歡被人摸頭,隻有詩隋喜歡。”


    旌玖揉著白貓的腦袋,沉默了會兒,說道:“好吧,也許他也不喜歡,隻是不知道怎麽反對我。”


    白貓沒有理他。


    “詩隋是我這次認識的一個孩子,前些天去濁河除妖,出了些問題。”


    旌玖自顧自說道:“兩忘峰那些孩子覺得自己這件事情做的很縝密、巧妙、前期鋪墊的夠久,所以一定能成功,但他們還是太年輕了,不像你我都知道,幾百年前曾經發生過幾乎一模一樣的事情。”


    白貓想起他說的是什麽事情,眼神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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