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間的安靜持續了片刻。


    “不要太過氣餒,隻要你好好修行,三年後自然還有機會。”


    顧寒以兄長的口吻說了幾句溫和的話,然而看著顧清站在那些斷樹旁,他的心情又變得糟糕起來。


    “有人說你來了神末峰,我還不信,沒想到竟是真的。”


    他看著顧清冷聲說道:“稍後隨我下山,準備接受懲戒。”


    顧清平靜說道:“我不是兩忘峰弟子,現在也不在甲課,你沒有權力懲戒我。”


    顧寒大怒,神情更加陰冷,喝道:“峰規不行,我就用家法代父親好好教育你!”


    顧清看著他微微一笑,說道:“你們不停對詩隋說,一入山門,俗世種種皆斬,就是要斷掉他與旌玖之間的來往,怎麽到我這裏卻不同了?哪裏有什麽家?凊筠便是吾家,那麽家規又是什麽東西……顧師兄?”


    說到最後三個字的時候,他加重了語氣。


    顧寒冷冷看了他一眼,忽然轉身就走,再沒有說什麽。


    來到峰頂,他看到了那張竹椅,劍眉微挑,有些嘲弄的意味。


    旌玖知道有人來了,沒有睜眼。


    “這件事情是你挑撥的嗎?”


    顧寒看著旌玖說道:“就算諸峰有些師長欣賞你,但你確定能夠承受與我顧家、兩忘峰為敵的結果?”


    旌玖依然沒有睜眼,也沒有理他,隻是抬起了右手。


    一隻猿猴從樹林裏跳了出來,從地上拾起一塊石頭,便往洞府裏扔了過去。


    啪的一聲輕響,很快,趙洛月便從裏麵走了出來。


    看著她,顧寒的心情有些複雜,勉強行禮,說道:“見過峰主。”


    趙洛月一夜未睡,滿心想著的都是那本劍譜,也沒有太多虛套,直接說道:“免禮,何事?”


    因為她的語氣,顧寒怔住了片刻,然後才說道:“我要帶顧清走。”


    趙洛月看了旌玖一眼。


    旌玖還是不說話。


    趙洛月轉身望向顧寒,說道:“顧清已經不是兩忘峰的弟子。”


    “但他也不是神末峰的人。”顧寒肅容說道:“依照門規,他不能在九峰裏停留。”


    趙洛月說道:“他隻是在這裏暫住,就像當初在兩忘峰裏一樣。”


    顧寒沉默片刻,沒有再說什麽,行禮離開。


    來到山道上,想著先前趙洛月迴答自己問題之前先看了旌玖一眼,他有些不悅,忍不住迴頭望向峰頂,正好看到一幕畫麵,趙洛月走到竹椅旁,低頭在與旌玖說些什麽,兩個人離的極近……


    顧寒再也無法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心神激蕩之下,劍意離體而出。


    嗤啦一聲裂響,道旁一棵大樹落下無數片斷葉,一道裂痕深入樹體深處,隻需要再輕輕一推,便會斷作兩截。


    樹林裏的猿猴們被驚著了,怪叫著湊了過來,看了看那棵將斷未斷的樹,又望向顧寒,眼神詫異,就像在看一個白癡。


    顧寒隱怒,想要教訓這些畜生一番,但想著凊筠宗的鐵律,隻得冷哼一聲作罷。


    他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


    猿猴們把那棵樹輕而易舉地推倒,向斷崖抬去,準備給那個不會修房子的白癡,一路嗚嗚亂叫,很是熱鬧。


    。。。。。。


    趙洛月說道:“聽說顧清是顧寒的庶弟,在家裏的時候頗受欺壓。”


    旌玖睜開眼睛,說道:“我不知道。”


    這句話的另外一個意思就是我不關心。


    對於這種常見的家族劇情趙洛月也不關心,她更關心另外一件事情。


    “有沒有可能顧清是兩忘峰派過來的奸細?”


    “你又想多了。”


    “我有沒有對你說過?我覺得自己很擅長陰謀。”


    “你還是想多了。”


    旌玖說道:“凊筠九峰,如果諸峰之間還要警惕這些,何不幹脆分家?”


    九峰分家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凊筠宗可能已經出了問題。


    在雲行峰頂,碧湖峰左易想要殺趙洛月滅口,就是知道她在查這些問題。


    比如碧湖峰主走火入魔的原因,比如當年孟師為什麽一定要殺死陰三。


    這些問題已經被證明確實存在,隻看什麽時候會真正的爆發出來。


    。。。。。。


    到了盛夏,神末峰裏的生命越來越豐富,聲音也越來越多,蟬鳴取代了猿嘯,成了這裏的主旋律。


    某夜,忽有暴雨傾盆而至,無數雷電自黑雲裏生出,向著地麵斬落。


    無論雷電還是暴雨,自然都無法穿過青山大陣的屏障,隻能落在群峰四周。


    閃電暫歇的時刻,重臨黑暗的天空,忽然被數十道劍光照亮。


    諸峰弟子馭劍而出,向著大陣外飛去。


    對於無彰境甚至遊野境的強者而言,他們的主要目的是借雷暴洗劍。


    無論飛劍還是他們的劍丸,都需要這種最精純的能量來淬洗。


    對於承意境界的弟子來說,則是需要借助這場雷暴,盡可能快地適應新的天地。


    ——彼意自然,故承而用之,則夫萬物各全其我。


    進入承意境界,弟子們能夠感知到的天地更加廣闊,也更加細微。


    即便是數十丈外的昆蟲鳴叫,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如果不能適應這種情形,弟子們很容易被折磨的無法入睡,甚至走火入魔。


    這場挾天地之威而至的暴雨,自然是最好的修行環境。


    沒有人知道旌玖也已經進入承意境界,就在前幾天。


    他沒有去凊筠大陣外,自然不是因為不能馭劍的原因。


    他靜靜站在崖畔,聽著遠方的雷鳴。


    他擁有罕見的劍目,聽力也是遠超常人,加上承意境界的提升,即便隔著這麽遠,都有可能被雷聲直接震昏過去。


    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方法,竟能不受雷雨的影響。


    凊筠大陣外遠方,一道閃電劈中某座無名山峰上的一棵大樹。


    哢嚓一聲,那棵大樹從中間劈開,生起熊熊火焰,然後又被暴雨漸漸澆熄。


    看著這幕畫麵,他很自然地想起了雷魂木,望向某座山峰。


    那裏的夜空仿佛破開了一道口子,閃電不停地落下,暴雨如注,形成一道白練,仿佛是無根的瀑布,很是美麗。


    那是碧湖峰。


    趙洛月查到,碧湖峰少了兩根雷魂木,那麽還有一根是被誰用了?


    在小山村裏他想了一年時間,提前推算到會遇到幾個最重要的問題,這便是其中一個。


    雷破雲參與了這件事情,承受了極大的精神壓力,最後竟然是發瘋了,於是被滅了口。


    旌玖做了一個決定。


    他要去碧湖峰看看。


    哪怕已經猜到很多,但沒有得到確定的答案,他還是無法確定下一步的動作。


    無人可問,就去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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