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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否想起了南屏?”男人也沒有入睡,他自然察覺裏了懷裏姑娘的輾轉。


    陸以蘅心下有些詫然什麽也逃不過鳳明邪的猜想,她點頭:“很久沒有迴去了。”南屏的山麓也是這般寂靜,隻是,冬天落雪的早,再過段日子就銀裝素裹美不勝收。


    自打陸以蘅來盛京,就再也沒有多看一眼。


    如今想來,該算是自己疏情冷漠了,方伯等人在宅中定也會聽聞遠從盛京而去的風信,好壞禍福,誰不是憂心忡忡翹首以盼。


    鳳明邪動了動,好像有什麽溫熱滾燙的氣息落在陸以蘅的頸項,撓的她癢癢的。


    “等盛京的事忙完,可要迴家?”


    他說的迴家,自然是指南屏老家。


    陸以蘅一愣:“我嗎?”


    鳳明邪“嘖”了聲:“怎麽,本王這般令你帶不出門?”迴家,自然是一起,哪有讓夫人單獨迴門的,還是他鳳明邪不夠排麵,你魏國公府的姑娘嫌棄的很?


    陸以蘅呀聲,驚喜卻又忍不住蹙眉:“您這日理萬機的,還有機會‘閑暇’?”


    小王爺暗笑,輕輕拍了拍她肩頭:“去了你的地方,可不要欺了本王,”他還在調侃說笑,“南屏有何淵源流長的名勝風俗?”


    難得,男人突然想多了解了解這個陸以蘅生長的地方。


    小姑娘挑眉,笑吟吟嘮叨著,喏,吃喝玩樂哪哪都不輸盛京呀,隻是陸以蘅時不時的頓聲就能發現,鳳明邪已經昏沉沉的睡著了,她下意識的伸手將被褥拉上覆蓋他的肩頭。


    不知是否錯覺,小王爺很累,而,未完的事又太多,太多。


    小姑娘倚著他胸膛,輾轉而眠。


    第二日天色蒙亮,圍獵的號角已然吹響,白馬雀羽手握長弓,這大晏朝的風華正立在陣前,錦衣裘絨掩了半身明銳卻不減眼角眉梢透出的豔情。


    哪兒像是江山主人,倒似極了金雕玉砌出來的貴人。


    今日狩獵,百無禁忌,隻看數量,誰若是能帶迴一拖車的獵物,自然,重重有賞。


    便是圖個熱鬧氛圍。


    所有人皆整裝待發、躍躍欲試。


    金鑼一響,十幾路人馬爭鋒駕喝,轉瞬便已消失在玉璋山中。


    莫說文臣武將興致勃勃,平日裏素來隻能在皇家書院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小皇子們更是興奮異常,往年的冬獵他們都無機會陪同。


    不過,這其中也有例外。


    明湛。


    原以為他會與都統校尉們馭馬崢嶸,可你再瞧,小殿下得兒得兒吆喝著時不時與身邊金碧馬車中的人談笑風生,不,是眉開眼笑的。


    那裏頭是誰?


    自然是明惜公主。


    馬後隨著十餘太監丫鬟晃晃悠悠的徜徉林間徑道,明惜是第一次來玉璋山,她從小養在深宮又因為體弱多病根本沒有機會見紅牆外的世界,如今來了山上見什麽都稀奇。


    明湛無心狩獵,相比賞賜,他更享受和妹妹的相處時光。


    小公主神采飛揚,隻是臉色雜糅些許病態的蒼白,眨巴著杏眼趴在馬車窗看明湛揮著馬鞭,這樣的哥哥是明惜眼中最意氣風發的模樣,小公主又歡喜又羨慕。


    “哥哥,惜兒以後可以學阿蘅……”她看到明湛的眉宇微微一動,連忙改口,“學小、小將軍嗎?”比如拜陸以蘅為師,也會變得和她一樣縱馬馳騁英姿颯爽。


    “不行。”明湛想也沒想脫口而出,明惜就該是個天之驕女,溫溫柔柔嬌滴滴便好。


    “可、可哥哥為什麽能拜她為師呢?”明惜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明湛努努嘴:“小孩子家家的,學這些做什麽?”


    舞刀弄槍?得,他承認,他很欣賞陸以蘅那樣的姑娘,一身肝膽好本事,但是,如果皇家再出幾個這般翻江倒海的女子——


    他不由的呲牙咧嘴,這還了得?!


    世上可沒有第二個鳳陽王爺能製得住這麽敢橫衝直撞又任性妄為不怕死的女兒家了。


    別、千萬別。


    他光是這麽一想額頭都起汗。


    明惜眯著眼轉而像發現了小秘密般:“原來明湛哥哥怕小將軍呢。”她恍然大悟。


    “誰、誰說的?!”明湛就是聽不得,假裝著板起臉哼哼嚇唬。


    明惜反而咯咯笑的在馬車裏打滾,自己的哥哥口是心非,說著厭死了小皇叔結果卻成了鳳陽王爺的小尾巴,說著恨死了陸以蘅結果又見不得別人對她惡言相向,一扭頭還非要裝著一臉嫌棄的模樣。


    咯噔,馬車顛了下,明惜的笑往肚子裏一咽。


    咯噔、咯噔,又是兩震。


    明湛下意識看向車軲轆,隻見木輪子在小碎石上不斷磕絆著微微聳*動,連車夫都察覺了異常,剛側過身扭頭想要查看,忽然,馬車下的橫欄發出嘎嘣巨響,“哐當”,竟似承受不住壓力斷裂了一半,右邊的車軲轆順勢擰歪,整輛馬車逆著風傾斜了三分。


    莫說驚得小公主裏臉色一變,就連馬兒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所擾,一揚前蹄,三匹駿馬像大腿被針紮似的拖著已經歪歪扭扭的馬車朝前狂奔而去。


    身後的一眾奴仆都尖叫著人仰馬翻。


    明湛心頭大駭,立馬揮鞭追趕。


    那車夫也被這情景嚇壞了,他本就抓不穩韁繩,三匹馬根本不聽他的吆喝,碎石一噔,馬車就仿佛在半空中高高被拋起又重重落下,明惜花容失色,小身板咚地就撞在車壁上疼的哇哇大叫。


    車夫一個趔趄,整個人摔下了馬車跌進草叢,兩側的輪子已經被摩擦的脫了形,很快轉軸就要斷裂!


    明湛咬牙,捏緊了馬鞭附低身弓起了背,他駕馬揚蹄一躍,身體順勢飛撲過去,一把抓住了馬車的韁繩,可腳下一滑,半個身子幾乎懸在車外,也虧得他反應迅猛,蹬腿就揣在車門,整個人跌進了車廂。


    “惜兒別慌!”他的臂彎因為刮擦滿是鮮血,連忙用衣物遮住按住明惜瑟瑟發抖的肩膀,拽著韁繩想要勒停駿馬。


    無濟於事。


    突地,右側發出巨大的斷裂聲,馬車呯一下,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是車輪!


    車輪因為轉軸的斷裂竟被甩飛出去!


    如今的馬車就像是被拖拽著的累贅木箱子,馬屁根本不受控製。


    明惜的腦袋磕碰到一角,血流如注,她尖叫著抓緊了明湛的手死不敢撒可也能感覺到,這馬兒越來越癲瘋馳騁的架勢,它們正朝著傾斜的下山坡而去!


    明湛自然看到了,脫離大道後,林間的磕絆隻將馬兒的野性難馴更加釋放,它們嘶鳴著跌跌撞撞,車轅承受不住撞擊,一下就斷裂了,整個馬車從小徑上撞甩了出去,眼看著就要跌進一旁的山道而四分五裂。


    明惜嚇的尖叫起來,小皇子眼明手快一把勒住她腰身,將自己的玉腰帶扯下揚袖一甩,腰帶掛住了深道斜坡上的枝丫,兩個人頓懸半坡上下不能。


    碎石不斷從臂彎和腳邊滾落,稍一動,氤氳塵土就讓人睜不開眼。


    明湛低下頭發現明惜早已臉色慘白的暈厥了過去。


    他們如今孤身懸在坡道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這玉帶並不能維持更久的時間,喀,枝丫已經出現裂痕。


    明湛背後的汗浸透了衣衫,冰冷刺骨。


    玉璋山的靜謐突然成了一張令人無法唿吸的網。


    踢踢踏踏。


    有細弱的馬蹄聲落進耳朵,是不是——有人?是不是,有人聽到了這裏的動靜?!


    “來人——”明湛嘶聲厲喝,“來人!”


    碎石不斷滾落,砸在他的臉龐。


    馬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腳步。


    啪嗒,就在頭頂。


    那人同是一身錦衣華服,眉宇間有著幾分不驚的溫然,從不顯出任何詫異和驚愕。


    “明湛?”他道。


    “九哥!”明湛驚喜,是明諺,“幫幫我們!”他懷中的小公主微微痙攣抽搐,受驚過度後連喘息也斷斷續續起來。


    明諺對於明湛兄妹兩淪落這番千鈞一發的境地有片刻的訝然,但轉瞬即逝,他倒是沒有遲疑和多言,將自己馬匹上所攜的繩索牢牢綁縛在坡上的槐樹枝幹。


    “先救明惜。”明諺將套索放下,小公主的臉色蒼白如鬼,再這麽被明湛勒抱著也快要喘不上氣了。


    明湛懂他的意思,將繩索套饒在明惜的身上緩緩把她拉吊上去時才輕輕鬆了口氣。


    枝丫已經搖搖欲墜,就在名諺再次放下繩索救人時,喀的一下,金玉腰帶連同半截斷裂的枯枝摔進了坡道,明湛連忙抓緊繩索,也抵不住往下墜落大截。


    明諺連忙收緊繩索也是卯足了力勒著,由明湛踩踏碎石遍布的坡道慢慢往上爬。


    老九的目光落在自己這個弟弟的額頭,他咬著牙不吭聲,是啊,明湛這個孩子自從元妃死後就很少和人打交道,在深宮裏他不受寵也不爭寵,偶爾看著父皇的眼神中充斥著渴求,但後來有一天,那種渴求變了。


    明湛,似乎成了和所有皇子都不一樣的存在。


    明諺其實並不了解明湛,年紀小卻有一種不怒自威的錯覺,那雙眼睛本是不笑的,現在有了些人情卻也添了更多詭譎。


    猜不透、參不透的虛偽。


    明諺的手突然停頓了,就在明湛快要借著這力道爬上坡道時——


    他微微放鬆了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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