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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理寺外跪了一地文武朝臣。


    陸以蘅掩唇在一邊翹著二郎腿偷笑,鳳明邪摘了她遮麵的書冊子翻了翻:“《異國風情錄》,《王侯二三事》……陳詞濫調的玩意。”他嗤之以鼻。


    陸以蘅搶迴來嘟囔:“還不準臣女消遣消遣。”


    男人拍了拍她的小腦瓜子:“走,迴宮。”


    “您想通啦?”陸以蘅喜上眉梢。


    “本王怕他們出了大理寺該再來一迴集體彈劾了。”鳳明邪表示自己無可奈何。


    隻是男人浩浩蕩蕩進了紅牆綠瓦的禁城卻在金鑾禦座下擱上長榻,一切照舊,那九龍之位,他鳳明邪沾不得,誰也沾不得。


    老臣子恨得牙癢癢,心說這混賬東西故意攆著他們。


    陸以蘅荊釵布裙抱著一大摞的書轉身就去了太醫院。


    聽羅詔說,顧卿洵自打那夜出了大理寺就叫小王爺送去了太醫院,宮中有最好的藥材,最好的調理,說什麽也要叫那男人恢複個七八成。


    三個多月來,人不礙事,隻是這雙手,從此往後怕真的隻能捏二兩藥材,別說拎貨提水,那就是診脈的微妙也無法感觸。


    羅詔對此很是遺憾。


    陸以蘅就著晴天日宴,夏末燥熱未減,她唿了口氣透過門扉可以看到顧卿洵正站在暴曬的藥圃旁挑挑揀揀,她呲牙,想跨不進去又突然膽怯。


    “你從前可沒這麽多的顧慮。”裏頭的男人好像早就察覺了在門外猶豫不決的姑娘,提前開了口,他微微一笑轉過身。


    如沐春風。


    陸以蘅每每見他笑都覺得哪怕身負千斤重擔都能飛去九霄雲外。


    可是,如今的顧卿洵雖然還是這麽笑,笑裏多了些許無力和勉強。


    而陸以蘅呢,似也敞不開心扉與他秉燭夜談、無話不說。


    他們之間縱可以為對方生死相送卻也在涼薄世間多了一分生疏。


    人世無常、人情多變,你分不清是好是壞亦隻能隨波逐流。


    陸以蘅長長喟歎口氣:“胡太醫……胡太醫有沒有照顧好你?”胡良泰算是看透這場盛京亂事的自我保全者。


    顧卿洵點點頭,整個太醫院那是鞍前馬後不辭辛勞,得,他比後宮的小妃子還金貴,胡良泰整日裏嘮叨著,趕緊把杏林先生找迴來,指不定顧先生這雙手還有救——


    這雙手。


    陸以蘅不由自主的目光落在他手腕,傷口愈合了卻依舊留著消退不了的疤痕,心底愧對油然而生,若不是因為她的牽連,顧卿洵本是個妙手迴春的金貴人兒。


    男人知道她的想法,伸手拂去陸以蘅發髻落下的小花:“如果沒有你,我這殘命也無法保全,如今若還能為天下百姓做一些貢獻,那解釋你賦予的。”


    顧卿洵雖然手不能提物握筆,可他依舊是個大夫,望聞問切挑揀藥材,少不了他。


    陸以蘅收攏長裙,抬腳“啪嗒”跳上了石階,也不管髒不髒大咧咧在地上一坐,從身後摸出個小酒壇子丟到他懷中。


    即椒酒。


    雨過風清洲渚閑,椒漿醉盡迎神還。


    “顧先生眼中,算不得紛爭亂世,算不得太平盛世,你我,不如將就將就。”她笑吟吟。


    是啊——當初在竺法寺祈福埋下的一壇酒早酒揮灑皇天後土,再也沒能與這個人好好的舉杯暢飲。


    將就將就。


    顧卿洵微微一愣卻又覺得這四個字用的恰是最妙。


    誰人不是苟延殘喘,誰不人是隨波逐流,亂臣賊子、無父無君,忠孝賢良,披肝瀝血——統統拋諸腦後,如今你所見到的朗朗濁世,已是為自己辟出最美好的光景。


    顧卿洵寥寥大笑仰頭就灌,狠狠用袖子抹去唇邊酒漬。


    “我倒是希望你能長久的留在盛京。”陸以蘅看著他肆意灑脫的模樣,話脫口而出,就好像故人故友才能讓這座城池保有一縷白月光。


    顧卿洵微怔,怎麽,這姑娘察覺了自己的意圖不成,他反問:“你呢,你想長久留在盛京城嗎?”


    陸以蘅遲疑了。


    顧卿洵很明白這種進退兩難的惆悵和煎熬,盛京是大晏最繁華之地,也是大晏最可怖之地,你心煩意亂、猶豫不決,他眺望遠處,有青鬆有層巒。


    “他會長久的留在盛京嗎?”


    鳳明邪。


    男人將酒壺蓋子塞上丟還給陸以蘅:“我聽說這三個多月,小王爺在外時常虛勞,寢不安席、夜不能寐……”他瞅了陸家姑娘一眼,想來她對自己男人的狀況很清楚,隻是,當事人也好,旁觀者也罷,竟從未吱聲。


    像是,心照不宣。


    陸以蘅感慨長歎無奈聳肩。


    顧先生您瞧,本以為出了牢獄入了宮,那家夥邊能有閑暇時光好好休息休息,可事與願違。


    鳳陽王爺忙的連膳也顧不上,府也迴不得。


    陸以蘅想見上一麵還得等著宣召,對,排隊嘛,折子第一、臣子第二,她——她就是那個尾巴尖尖。


    小王爺若不在禦書房和治世閣,就定是帶著明湛去了五軍營,好像自打鳳明邪入駐盛京城,所有都需煥然一新。


    陸家姑娘候了半日,隻等到那端茶送水的小太監一句——


    王爺請您先行迴府,他還有一件大事需辦。


    大事?


    陸以蘅蹙眉不解,於是,華燈初上時,府外香車寶馬琳琅玉,來了一輛錦繡金絲的車駕。


    盈盈珠簾一挑,繡花鞋履帶著一股沁人芳香撲麵而來。


    招搖過市的五彩雀羽後還跟著一個姑娘,不,是個嬌滴滴的美人兒,年歲不大許才及笄,帶著迷蒙水霧的杏眼圓睜,燈花襯著肌膚凝白似雪。


    冠絕六宮的元妃,比之多了些許飛揚;清純可人的靜嬪,比之多了些許造作。


    是個傾國傾城的佳麗。


    她似是初來乍到盛京城,對這風土人情很是歡喜雀躍又對周遭的恭敬和矚目怯生生,像是小鹿一樣在鳳明邪身後躲躲藏藏,忍不住的想要伸手去抓男人的雀羽衣袖。


    陸以蘅在園中一頓腳,嗓子眼不知被什麽東西給噎著了,燈花延綿到竟還襯得如流光溢彩下的璧人。


    陸家姑娘心頭莫名一哽,眯起眼,繞是什麽糟糠之妻慘遭下堂,鳳小王爺金屋藏嬌,十裏八鄉環肥燕瘦、秀外慧中都成了他的座上賓——得,小姑娘腦子裏千迴百轉的劇情都演了個遍。


    臭男人由著她候了三天沒見,現在迴府就帶了個美嬌娘?!


    陸以蘅深色凜然,裙角一束:“王八蛋。”她咒罵了句,蹬腿在一旁的石階上掠去,手中寒光乍現,竟是一柄銀月匕首抵在鳳明邪的胸膛。


    一府院的奴才們可都驚的瞠目結舌。


    陸以蘅亮晶晶的眼瞳裏盛滿了星輝:“鳳明邪,我可早就警告過你,若是讓她們碰一下,”她目光灼灼刺到了小美人想要上前拉扯男人衣袖的手,美人膽怯的立馬退縮了迴去,“我不光砍了她們的手,我連你一起砍!”


    她可不是什麽由人欺淩的小丫頭,與她交心者她自以心相換,可若是那個人有了二心,她非把男人的五髒六腑都挖出來大卸八塊。


    鳳明邪著實沒有料到陸以蘅這獨占嫉妒的性子突然湧上時是何等架勢,得,現在看清楚了。


    他低頭瞧見那姑娘氣紅了的臉頰,顯然,隻要自己半個字眼不對味,她就能心狠手辣捅進去:“知道自個兒在做什麽嗎?”


    “我倒想看看,誰有膽子做我陸以蘅刀下第一個負心人。”


    她可不要什麽臉麵,也不給他任何臉麵。


    鳳明邪提了口氣,突地扶額歎道:“本王就說讓你少翻那些陳詞濫調,狗血滿盆矯揉造作的書……”


    她還以為他鳳明邪要金屋藏嬌不成。


    陸以蘅一楞,手腕叫男人輕輕握住卸下小匕首。


    男人低低笑:“鳳明邪哪怕弑君謀反,也絕不敢負了你陸以蘅。”


    他的阿蘅不好招惹極了。


    陸以蘅歪了下嘴角,探頭看著小王爺帶迴來的姑娘,比自己還矮了半個腦袋。


    “她是誰?”


    男人將那綾羅綢緞的美人推上前來:“聿江公主,如假包換。”


    陸以蘅“嚇”了聲。


    這位就是域氏國君的掌上明珠,那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和親公主?


    陸以蘅半蹲下身,湊到了小公主的跟前上下打量,嚇的那嬌柔美人兒直往鳳明邪身後藏。


    “喂,你對她做了什麽?”陸以蘅好奇,怎麽,她是吃人猛獸,他是救世佛陀不成。


    那小公主眨眨眼,搶先開口了:“明邪哥哥……救過我和母妃。”她的聲音細弱可清晰好聽的就像是春夜林間的金絲雀。


    美妙極了。


    陸以蘅眯了眯眼,明邪哥哥——叫的很是親昵嘛,她眼角餘光瞥向鳳明邪,男人輕咳一聲掩飾。


    “說來話長。”


    聿江公主瞧著膽子不大,許是被域氏的皇族保護的太好,隻是那雙眼睛好奇的東張西望,這讓陸以蘅想起了初到盛京的花奴。


    也是這樣興致盎然。


    “聿江年幼時,王後攜她過大漠險被北戎擄劫,那之後,域氏國主便再也未允她踏出宮廷半步。”鳳明邪懶洋洋落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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