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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害她家破人亡,就是她心心念念想要與之並駕齊驅者。


    而你,鳳明邪,知我意圖、明我心意卻從頭至尾隱瞞,關於魏國公,關於三司會審,關於北戎伏擊,鳳明邪就像一個局外人一樣掌控著陸以蘅的一切。


    包括情緒和感情。


    陸以蘅這股怒意宣泄,腦中頹然暈眩,她閉上眼:“父親身敗名裂,魏國公府垮了,我不知道——為什麽你可以眼睜睜的看著,就這麽——就這麽正大光明毫不心虛的看著?!”看著一個忠君愛國者因你背負莫須有的罪名還能活的這般怡然自得,為什麽——為什麽站在陸以蘅的身邊,你可以這麽,無動於衷呢,她睜開眼,終於直起了身子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問道,“時至今日,你對我陸以蘅,終究還有多少歉疚?”


    將魏國公府害至這般境地,鳳明邪心中有愧才對她關懷備至,所有的示好和傾訴都成了謊言掩蓋。


    陸以蘅低下頭,看到自己被塵灰覆蓋的衣袍和鞋履,臂彎正滴滴答答的淌著血,膝蓋的痛楚快難以支撐她這麽倔強的站立,她突然掩麵似要嚎啕大哭起來:“如果不是你,母親不會死,大哥不會死,三姐、三姐留在盛京,花奴還能迴到南屏,如果不是你……我不會做那麽多蠢事……”


    她突然深感茫然,自己一身傷痛為他赴湯蹈火換迴來的究竟是什麽,從南屏一腔赤誠來到旋渦想要風生水起究竟又成全了什麽。


    皆是假象。


    從踏入盛京城的那一天,陸以蘅,早就滿盤皆輸。


    信誓旦旦都成了可笑的無稽之談,鳳明邪,你有沒有笑話我、嘲弄我,你有沒有在夜深人靜時感到有那麽一絲絲,打從心底裏的,內疚呢。


    可是,他選擇了隱瞞。


    連同滔天血海的恩仇都隱瞞。


    “小王爺,不是你瘋了,是我瘋。”她又重複了一遍。


    陸以蘅迸發出來的深惡痛絕叫鳳明邪覺得刺眼難熬,他從頭至尾沒有任何一句辯駁,隻是目光落急切擔憂的落在她指尖,血漬已經順著袖口啪嗒啪嗒往下滴落,可她渾然不覺。


    “阿蘅,你的傷不能耽擱,先隨我隨府好不好?”他的態度並不強硬,聲音略帶沙啞,口吻甚至有著懇求懇請。


    陸以蘅必然是吃了無數苦忍了千般痛。


    那姑娘後槽牙輕輕磕咬,事到如今為何他還能如此平靜無波的說出這般話,她在鳳陽城裏見到了北戎的帝王師,男人對自己勾結外族陷害武懷門八萬將士的事供認不諱,他出賣了魏國公的行軍布陣圖,他才是那個罪大惡極的奸賊!


    陸以蘅搖著頭渾身發怵,天大地大竟覺無處可以安身立命的孤寂感如同潮水襲來,她眼神一凜突得竄至右院躍身上白馬,揮鞭一喝就奪門而出——不!她絕不能留在鳳陽城!


    絕不!


    鳳明邪心知喚不迴攔不住她,索性也躍身駕馬追去,春夜城中的萬千燈火暖不了寒透的心,盛大的銀樹散著落花蹁躚,五彩雀羽如同蝴蝶翅翼上的流光掩映和著那溫軟話語和多情眉眼叫人不著痕跡便陷落幻夢,陸以蘅卻隻想逃離——逃離一切關於鳳明邪的存在。


    越是柔情百轉,越是自欺欺人。


    馬匹一前一後闖城而出,無人敢阻。


    城外茫茫官道於山外蜿蜒,遠處層巒疊翠、孤月清冷,馬蹄於夜輝下翻飛,她聽得到身後的追趕耳邊的唿喊,鳳明邪並不打算讓她離開鳳陽範圍,怎麽——怕她將所有的惡行都公之於眾不成!


    陸以蘅被逼入絕境從來隻流血不流淚,她一咬牙翻身從疾馳的馬背上滾落下來,長鞭一卷就掛住了鳳明邪的座駕狠命一勒,呯——那馬兒衝撞勁道十足,小王爺若不是眼明手快立馬翻落恐怕也要和那匹駿馬般擰斷了脖子,塵灰四揚帶著牲畜的戰栗嘶鳴,陸以蘅被疾馳的馬勁勒住,整個人擰著臂彎刺痛也同樣摔的頭破血流。


    可她不怕更不覺得痛,屈膝揚手,馬鞭就直朝著男人去。


    鳳明邪沒有避開,啪,血痕立現在臉頰,原本的蒼白沾染一抹殷紅,在月色清輝下竟像是剛剛吃了人的山魈妖魔。


    哈,吃人。


    他吃的人還少嗎!


    “你再跟著,我殺了你!”陸以蘅喘著粗氣惡狠狠戾道,陸家的所有冤孽全都應該算在這個男人身上,她未曾計較過他是否為求自保、事出有因,她無法原諒的是,鳳明邪可以與她惺惺相惜暮白首卻又將她像隻猴子一樣玩弄在股掌之上。


    這種羞辱毫無尊嚴,陸以蘅難以忍受。


    鳳明邪輕輕拭去臉頰的血痕,五彩雀羽染了塵埃卻依舊不減他瞳底明燦輕慢:“陸家的事,本王無話可說。”陸賀年的身敗名裂,陸家的一夕傾頹皆由他而起。


    陸以蘅聞言頓是氣湧上心怒火中燒,她想要站起身卻膝蓋一哆嗦,整個人跌倒在地,她膝有舊傷幾番大動幹戈沒能得到休憩,如今筋疲力盡:“鳳明邪,你從來不曾畏過流言蜚語,怎麽這麽多年過去了,你竟然不敢將真相告訴我。”她不求他坦誠於九五之尊為陸家平反,可是,他竟然拿陸以蘅當棋子利用著她的渴求來抹消所有的證據。


    連一句抱歉、一句悔恨,甚至一句身不由己的解釋,都不敢說出口。


    他仿佛理所當然、天經地義。


    “小王爺,”那姑娘咬著牙低聲道,“欠陸家的命,您已經還了。”東市口刑場,鳳明邪拿天潢玉牒挽迴了陸以蘅的命,瞧啊——她以為他情深義重,卻不想是因對當年舊事的折磨,“我陸以蘅與你,自此就該兩不相欠!”


    鳳明邪的駭然驚愕似從未有那麽一刻因為她的決然明明白白的寫在那張雲淡風輕的臉上,他突得欺身上前,陸以蘅隻看到金銀織花映入眼簾擦過麵龐耳廓,帶著熟稔心動的桃花香氣,男人已站在自己跟前,身影被月色打拉頎長,啪嗒——


    血漬滴落在地的聲音觸動了陸以蘅,她倒抽口氣才發覺鳳明邪的手中竟握著一支利箭,鐵矢擦過他掌心血肉模糊,若不是反應及時,陸以蘅這盛怒憤然之下壓根沒有察覺,興許已被這冷箭穿喉而過!


    箭矢擲地發出清響。


    而月下森森竟已有十數道身影直挺挺的站著,渾身裹著獸類皮毛,頭上扣著山林野狐扒皮後的腦袋遮住了半張臉,來者不善若隱若現中極其詭異,枕骸。


    北戎的刺客!


    他們是什麽時候潛伏到了此處,也許——也許鳳陽城門那羅小隊長口中所謂的宵小正是這些北戎賊人,也許——也許他們正等著鳳陽王爺單槍匹馬闖出城,而自己,給了他們機會。


    陸以蘅倒抽口氣還沒反應過來,肩頭頓暖,是鳳明邪已經摘下了自己那帶著輕軟小絨的雀羽衣衫覆在她身,溫暖的能融化半身傲骨,陸以蘅有一瞬的茫然恍惚,似迴到那日東市口刑場,他同樣為她解衣取暖悉心問著,冷不冷——然後,男人大步上前雲淡風輕犯下劫法場的滔天罪行。


    鳳明邪每每這般行事便是做了決定。


    黑衣人已如深夜獵豹般悄無聲息的襲到了跟前,她因為膝傷幾乎動彈不得而那身素色的流光長袍已替她擋去那些刀光劍影,男人不知何時抽出腰際隨身的軟劍,銀光乍泄“鏘”的截斷刺客手中的獸紋蛇匕,他俯身閃躲過揮刃一擊,劍柄反手已狠狠砸在那人胸膛,力道勁猛竟叫那刺客哀嚎一聲跌撞而去,下瞬,聲音戛然而止,熱血灑在鳳明邪的長袍似添上月華流光,那人的心髒已被挑出胸膛。


    他未給予半分的活命憐憫機會。


    風馳電掣下叫人看的心頭發麻,血腥味充斥在這片荒郊,鳳小王爺嫌少親自動手,這是陸以蘅頭一會見到鳳陽王手底下的十步殺一人,他不是那個金雕玉砌、美酒珍饈裏嬌生慣養出來的鳳小王爺,他才是那個殺人如麻、嗜血成性的閻羅王。


    男人的招式從未有半分花哨,他愛用著最簡單最致命的鋒勢,但凡能奪人性命決無半分猶豫,隻是那疲態與力竭顯而易見,氣息的不穩令他身形微有踉蹌,長袖裸*露在月光下的臂彎上竟見鮮血橫流,不是那些刺客所傷而是新傷遍布。


    如同被亂刀所割的痕跡,陸以蘅恍然大悟,瀾先生身上那麽重的血腥味,還根本來自於他。


    他有重傷在身。


    “鳳明邪!”陸以蘅看到那冷光劈風而來忍不住喝道,膝骨舊傷複發強行起身時骨骼疼的發怵好像要寸寸斷裂,她顧不了那麽多拽住他臂彎撐下男人欲要傾頹的身形,奪下手中銀劍鋒刃開鞘已割裂那刺客的喉口,大片的熱血噴灑在他們身上。


    從屍山骨海裏走出來的小羅刹抹去血痕,兩人抱作一團精疲力竭滾在路邊誰也沒有更多的力氣來較勁。


    啪、啪、啪——


    清夜的掌聲從不遠處傳來,似乎有人看了場戲實在忍不住要拍手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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