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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爺身子要緊,出了差池,末將、末將拿腦袋也賠不起啊!”陽將軍不敢怠慢,忍不住探頭探腦的張望,從來沒聽說鳳陽王爺抱恙在身。


    “小王爺素有沉珂,水土不服引起舊疾,還請大將軍切勿張揚。”東亭再三囑咐,見陽可山將信將疑又難以迴駁這才轉迴帳中。


    鳳明邪倚著長榻,額頭細汗淋漓,臉色比方才更是蒼白難看。


    東亭不由心一跳,見男人微微抬手示意,他心領神會忙步上前去將這大營中帳添加的紗簾放下,那是陽可山敬畏於皇親國戚不同邊塞莽漢,這盛京城裏的尊卑還是要講究講究,特地命人在小王爺的營裏多置了一道薄紗。


    亭護衛側過身盡量不去看鳳明邪的狀態和言行,可他知道小王爺在做什麽,舊疾複發,是那些遊走至周身的銀針有了異常惹得他無法控製壓抑自身的氣血,上一迴是偏隅迴盛京的途中,蔣軍醫神色凝重取出了三枚。


    偶爾從輕薄帳簾內傳出些許急促的喘*息和悶哼,銀針落在玉盤內的沁音卻叫東亭毛骨悚然,銀針入體複發的時間越來越短,不知道這一次又能安康多久,他沒時間細想,將一旁早已備好的清水盆端進了簾內。


    鳳明邪虛弱的側靠榻背,臉色蒼白額覆細汗,金絲雀羽的長袖上沾著斑駁血漬,案幾的玉盤中正躺著兩枚帶血細針,針體已經微微發黑。


    “還有八枚,東亭,”鳳明邪輕道,難得有氣無力連喘息都似耗盡身心,“你覺得本王能撐到那時嗎?”男人突然問。


    東亭的眼神微有恍然,他一下子沒明白,男人說的那一天是指哪一天,又為何,突如其來,要問他一個小小的護衛。


    “王爺您吉人天相。”


    “說的好。”吉人天相,鳳小王爺能活二十多年卻靠不得這四個字,每一步走出來的路都是謀算與掙紮。


    東亭掏出錦帕在水盆裏打濕替他擦去指尖的血汙,自責懊惱已充斥眼底:“早知就該帶著嶽池一同前來。”


    鳳明邪的眼睫動了動,眼底眸光化成了慵懶:“這會兒你倒是念想她了?”


    東亭的手半停:“若有她照顧王爺,屬下也能安心不少。”總比——總比得陸家那個不安生的姑娘好,雖然知曉自家主子的心意,可東亭仍然對陸以蘅心存芥蒂,鳳小王爺因她頂撞聖上的次數不少。


    “嶽池有自個兒的事,她去伏嶺了。”鳳明邪狀似無意聊說。


    “伏嶺?”東亭一愣,他們離開時既沒聽嶽池提起也從未聽男人說起,“她去伏嶺作什麽?”


    “探親。”


    東亭將水盆挪開:“嶽池無父無母,何以突然有了親戚。”一看便知是個幌子。


    鳳明邪頗有深意的瞅了東亭一眼,那護衛突覺自己多嘴,忙退身恭恭敬敬:“王爺吩咐定有他意,伏嶺路途遙遠,應該讓屬下分憂,她一個姑娘家反適合留在您身邊照顧起居。”


    “本王記得不錯,當年你因江淮避難流落伏嶺,”見東亭點頭,鳳明邪眯了眯眼:“你既不是打從心眼裏關心她又何出此言,若是她在,定會說本王偏心信任於你,事事都將你帶在身邊寸步不離。”鳳明邪微微施力起身踉蹌兩步,頎長的身影透過燭光閃爍打在輕薄的簾子上,背光的臉龐看不清表情,明明身形單薄有著病弱虛靡之態卻好像有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壓,順著他的目光縈繞周身。


    的確,鳳小王爺打哪兒去都喜歡帶著東亭作護衛。


    東亭張了張口,他低頭:“王爺,是信任屬下嗎?”


    鳳明邪聳了聳肩對於東亭突然出口的疑問反覺有趣,他抓起玉盤中的銀針,原本擦淨的掌心再次沾滿血漬,鬆手時銀針落地,發出好聽交錯的聲響。


    “你說呢。”


    似笑非笑。


    男人的反問不知是帶著困惑還是篤定,又或者每一個字眼裏都充斥著置疑,叫人捉摸不定,東亭或許這麽多年追隨鳳陽王爺下來卻沒有像如今這一刻那般如履薄冰誠惶誠恐。


    他的額頭漸起了薄汗,狠狠咽下唾沫,呯,人已經跪了下去:“屬下對王爺忠心耿耿從未有二!”他抬手立誓,東亭很少在鳳明邪麵前表態,不,應該說,根本不需要,男人從來不屑於那些口頭上的忠心和赤誠。


    這一次,小王爺沒有即刻許他起身,而是居高臨下、輕描淡寫:“記著你今兒個說的話,”指尖輕觸唇角,仿佛又從那般非人的冷峻化成了虛弱的病人,“去,將龍標營副將宣來。”鳳明邪重重喘了口氣重新倚迴長榻。


    “王爺……您當休憩,而非夜半議事。”


    鳳明邪一個眼神,東亭隻得閉嘴。


    營帳的燭火半晌未熄。


    深夜月明星稀時,風勢正勁,萬人大營喝聲乍起,突飛奔出數十小隊消失於夜色。


    *********


    漠中的晨曦漸早露了微光破雲,陸以蘅待不得片刻,一早請命便領著昨兒挑選出赤膽忠心五千餘人奔赴飛梁橋武懷門部署。


    楊克山倒是被東亭攔在了營帳外,道是小王爺身體不適不能送軍出城,楊將軍一臉的擔憂忙詢問著病體可安康。


    東亭寬慰,舊疾無礙,隻是今日不宜吹風,王爺一早有言,有陽將軍在又何須他這養尊處優的皇親國戚,打仗,靠的還是總督大人的熱血與激揚,出營,他們是大晏的立國之本,歸營,他們亦是家國百姓的英雄豪傑。


    楊克山一聽心裏頭美滋滋又肅然起敬,再三揚言定不負小王爺重托。


    除三萬留守永兆,剩餘六萬大軍,越大漠、過戈壁,開拔北戎雉辛城!


    雉辛在整個大漠的西南區,算不得是最銅牆鐵壁的城郭,與邊塞沿著戈壁和兩道黑山脊交融的槐儲、戈申等連成了一條長龍般的防線,唯獨飛梁橋武懷門橫梗在路徑上截了一條大道,雉辛在某種程度上便成為了與大晏永兆同一個節骨眼上的尷尬地位,孤懸卻不可棄。


    當年北戎老可汗為了穩固鑄城,特在槐儲、戈申設置兩個善膘營屯軍數萬以防外族將雉辛當成突破口,更是任命多年心腹勒木沁為主城守將。


    楊克山的這支大軍可謂是大張旗鼓沿著漠道奔襲了十來天。


    他行軍並不快頗有些穩紮穩打的意味,這可把蘇一粥給急壞了,這慢吞吞的故意給雉辛城防備求援的時間還怎麽打個措手不及,就應該日夜兼程、星月不濟,一眨眼功夫突襲敵軍守城,這才——這才大快人心啊!


    蘇小將軍年輕,則年輕氣盛,他同樣有著一腔熱血燒的骨子裏都在咕嚕咕嚕的冒泡,尤其是當初偏隅剿匪沒盡興,自從接掌了懷容營後養精蓄銳、勤操*練兵,現在恨不得大顯身手。


    喏,被楊克山一把扼住了七寸,動彈不得。


    沙漠中行軍,尤其是大軍,運送保護的糧食水源可比尋常更艱巨困難,楊克山將營中的行軍地圖過目三遍這才收起卷成軸:“來人,”他思忖道,“鳴金息鼓,例隊重整,就在這附近紮營。”


    小將領命忙衝出營帳,險些與蘇一粥撞個正著。


    “大將軍,這是何意?”蘇小將軍不明白,他們長途跋涉眼見著雉辛城就在跟前,可偏偏,隻看不攻。


    “莫要著急。”楊克山示意他稍安勿躁。


    顯然魁梧男人有著自己的打算,三十裏、二十裏、十裏,每天一模一樣的行軍裏程讓蘇一粥難受的渾身起癢,他等了數日憋了一肚子的抱怨跟著陽可山出了營帳。


    大漠月下清輝冷。


    遠遠望去雉辛高聳威嚴,城樓上偶有星火可看的出來並沒有多少的兵卒鎮守,就好似北戎人壓根沒有意識到,大晏正有數萬的大軍壓近城郭了。


    楊克山用著竹製的千裏望細細觀察那旌旗飄飄的城樓。


    “您打算何時攻城?!”蘇一粥忍不住。


    喲,這小子還跟在屁*股後頭呢?


    陽可山挺意外,將手裏的千裏望丟給蘇一粥。


    小將軍半知半解的撐開望遠鏡,城樓點滴星火就好似綻開在荒漠中的小花,好家夥,毫無危機意識。


    蘇一粥竟被這詭異的景象搞得渾身起毛:“許是北戎的斥候無能來不及搬救兵,可咱們就這麽幹等著嗎?”


    “小將軍看到了什麽?”陽可山摘下頭盔倒弄著裏頭的黃沙。


    “風平浪靜,無事發生。”


    “這就對了,”楊可山揉*捏著自個兒的臉頰,戈壁灘的夜晚冷得令人發怵,耳朵裸*露在外不消片刻就被吹的沒了知覺,“誰不想衝進城樓擒下北戎皇子立下豐功偉績,若是赫圖吉雅正在此處,如今的雉辛城被十麵埋伏為何不急不躁無動於衷?”


    蘇一粥沉思。


    “他們在大擺龍門,想要唱一出空城引咱們陷入彀中,這城裏許已機關算盡,側翼是否埋下伏兵,斥候還未探明,急不得,咱們呢,不吃這一套,明晃晃的告訴他們,大軍壓境就是要逼得他們絕處不逢生。”


    這是一場心理戰,誰先按耐不住,誰就破綻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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